林雅青道了声谢,再渴她也不敢乱喝水,荒郊野外的,身边又都是男性,不方便嘛。
柳柱子将栓船的缆绳解下扔上船,随之跳上来,柳老五在后,柳柱子在船头,船儿驶离岸边,不一会便晃晃悠悠浮游在青绿色的大河中间,林雅青左右瞧瞧,伸长双臂丈量,这船在岸上看着那么小,坐进来才觉得其实还是蛮宽大的。
小栓子以为她担心掉下水,很认真地说道:“六爷不用怕,我爹和我哥水性特别好,我也会水,不会让六爷淹在河里的!”
林雅青无语:姐姐也会水啊,曾经在海边游泳遇突然涨潮,都没淹死,能在这平静的河水里淹死那也太奇葩了!
两个人坐在船弦上,小栓子拿出个长柄网兜,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往河里乱捞,一边指点着两岸风景给林雅青解说,船行大约五六里,小栓子还能指出那边是哪个村哪个庄所在地,那边又是什么山什么坡,对两岸地方情况了若指掌,显见他虽然年纪小,却经常跟着船出来行走。
眼见船头忽儿离开笔直的大河,拐往另一条小河道,林雅青奇怪道:“咦这是怎么啦?大河不走走小河?”
小栓子还没回答,柳柱子转过头来,笑道:“六爷,直直过去就是金茅镇,咱们绕过算了!”
“金茅镇?是什么重要地方?咱们不能去的吗?”
“六爷不知道?山东淮北一带又是干旱又是蝗灾,田地无收,连山林都枯了,灾民就四处去逃荒,许多人一路跑到了京城,天子之都自是不能靠近的,官府就划出几个地方让灾民们暂时住着,金茅镇就有两个流民聚集地,不巧有一处离河边挺近的,病死饿死的灾民都拖到河边小山包那里掩埋,那一带气息就很不好……客商们若不赶路,都宁愿绕道,咱们既来观风景,最好不走那边,我带六爷另走一处河道,风景也是极好!”
林雅青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听说过有灾民聚集地,但不知道在哪里……既然经过,何不去看看?”
柳柱子忙劝告:“六爷还是不要吧,灾民聚集地如今乱得很,都是饿疯了的人,有些流民性情暴悍,凶恶着呢,强抢周遭民户,被当地人打死了好些个!”
“不是有官兵在旁边看管吗?”
“官兵驻扎在附近,只管看住流民不许他们靠近京城方向,却不大理会别的闲事!”
柳老五在船尾叹口气,说道:“主要是,从灾地逃荒而来的灾民流民越聚越多,饿死了人又不及时处置,出现了病役,官兵都不肯靠近他们了!”
“怎么能这样啊?”林雅青皱起眉:“官兵都不靠近了,那就是说官府不管了?不给吃的了么?”
柳老五道:“原先有按时供应粥食的,每天两顿,听说现在没有了,要驱赶他们走,可他们不走,估计也走不了——又饿又病,走不动!这么多人,能拿他们怎么办?前几天一下子死了三四十人,我们家隔壁的张老大替一位好心老爷送了几袋米粮过去,回来说……有些灾民都吃死人肉了!”
大太阳低下,林雅青却打了个寒战,小栓子也不敢作声,一张小脸满是惊惧之色。
林雅青低声问:“不知是谁管的赈灾?”
柳柱子听见,答道:“赈灾的事,咱们小老百姓一向弄不清楚,不过倒是听说过由安王统管的,安王好不容易从湖广筹得一批粮回来赈灾,都没回到通州呢,那批粮食就被定王半路抢走了,说是西北边开仗,军队需要粮草,灾民饿死几个也无妨,就这样,灾民没得粮吃了!”
林雅青怔住:“灾民饿死无妨?这是什么话?”
柳柱子笑:“听别人说的,作不得数,咱们每天在渡头上混,见得多听得多,都不知道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林雅青叹了口气,说道:“柱子,还是直走吧,带我去看看那个地方!”
柳柱子不再劝,有点无奈地点头:“你们京城里的公子哥儿看着个个斯文,胆子却是大得很,几天前也有一拔人来,也像六爷这般年纪,雇了我们几条船,非要过去瞧看流民长什么样,结果有几个让那惨状吓得,一路吐个不停。”
小栓子听了,忙劝道:“六爷,还是不去了吧?你若是给吓着了,回头郭叔会骂我的!”
林雅青心里也打起退堂鼓,转念一想,又咬了咬牙:“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我也不是那样胆小,人间疾苦,我也受过的!”
林府被抄查,圈押二十天也挨过饿,算不算?
柳老五只道林雅青少年人逞强好奇,也不打击她,只道:“柱子和小栓子呆在船上,我陪护六爷过去,看两眼就回来!”
他心里笃定:这细皮嫩肉长得像个姑娘般的六少爷,指不定连一眼都看不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