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之后,便是永恒的黑暗么?
非也,“蛇之扰我也以带系,雷之震于耳也似鼓入”,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在昏迷的那一刹那,一阵磅礴宏大的意志,便在我的意识之海中爆发开来,随之四周一暗,复明时,周边都是燃烧的城池,漫天扑地的黑潮在火焰中穿梭挑动,黑潮中有不计其数的节肢和口器,以及飞溅的黏液,还有许许多多如,我一般的战士。
他们裹着犀牛甲,握着寒铁枪,他们反复厮杀,然后被黑潮吞没,而在我的身边,人群涌涌,他们是我的战士、我的国民、我的亲人,他们的每一张面孔我都是那么的熟悉,每一个人我都能够叫得出名字。
这燃烧的城池,每一块砖石都凝聚了先祖的心血,而到了此刻,它们都沦陷了,被邪恶侵入,不得安宁,惟有毁灭。
我仰望天际深处那些在背后捅刀子的带翅膀者,这些方士们隐没于山林中,准备坐收渔翁之利,我的心在滴血,然而却不能崩溃,对着我的王后、我的大将军、我的大祭司、我的统领侍卫以及我的王弟说道:“去吧,去吧,只要神在,则我在,我们永远也亡不了,而千年之后,所有的敌人,包括那些想要灭亡我们的‘朋友’,都会得到报应的——我以我巫咸的血脉,对天起誓,终有一天、终有一天……”
“我还会再回来,所有仇恨的怒火都将再一次点燃,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要受到惩罚!”
……
荒凉的、寂静的高呼声在我的耳边回荡不休,它仿佛是我的声音,又仿佛是别人在我的耳边低声呓语,接着火光遮天,我瞧见了自己的身子在一瞬间爆裂开来,将整个疯狂颠倒的空间陡然笼罩住,所有的意识全部都在疯狂旋转,最后被碾碎,与敌人同归于尽,与大地同沉。
我死了,而我却化作了另外一个我,静静地浮立在虚空中,瞧这几缕漏网之鱼从混沌震荡的空间中,遁入黑暗。
我将目力朝着远方望去,瞧见所有的一切都回归黑暗,而在我的王城,一个身穿北方帝国官服的男子率轻骑突出,将我留镇王城的继承人头颅砍下来。
咦?
这个人的脸,怎么这么熟悉……
啊!
所有的一切都泯入黑暗,无数破碎的意识开始充斥进我的脑海,无数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或高高在上,或底层挣扎,我仿佛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轮回,无数次人生,拥有无数的父母、子嗣以及爱人,我在轮回之海中孤独地游泳,却永远也到不了彼岸。
彼岸就在前方,与我只差一步之遥,然而它又远在天边,让我今生都无法触及。
所有的悲凉、愤怒和难过都集聚在我的心头,这些情绪让我拥有了滔天的力量,某一刻我感觉自己翻手间似乎能够将所有的敌人给覆灭,而在下一刻,我竟然睁开了眼睛,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瞧着我面前那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瞧着他那真诚而不作伪的笑容,默不作声。
过了很久,记忆像潮水一般退却,沙滩上只残留着一些湿痕,而这个老者平静地对我说道:“你醒了,想起来了么,洛东南?”
这人是谁?我是谁?
我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他是许先生,而我,是陆左。
轰!这问题一想明白,所有的记忆立刻如同爆炸了一般,充斥到了我的脑海里,我“啊”地一声叫喊,想要伸手捂头,这是才发现我全身都被绳索绑住,勒得紧紧,半坐在地上,根本就动弹不得。
我的身后是一尊石头塑像,背对着的我自然瞧不清是啥模样,唯有用后脑勺使劲往后磕,感觉脑壳碎了,方才能够释缓一些脑子深处的疼痛。
我这般痛苦的样子落在了许先生眼中,这个向来慈祥的老者嘴角浮现出了一丝不屑,冷冷说道:“洛东南,你也有今天?当年我被你逐出师门,远走南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本以为能够学得一身本事,便能够让你后悔当年的决定,却不曾想你的命这么短,居然直接死在了洞庭湖底。我本以为今生再无机会让你屈服,没想到你居然又出现在我的面前——哈哈,这就是天意么?”
许先生说着这一番话的时候,我的视线一直在游离,从我的视野之中,我看到了被捆成粽子的御兽女央仓,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四娘子,分立在许先生旁边的麻贵和黑袍巫师袁良……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了朵朵,她被一道游离的白光笼罩在了对面石墙上,正瑟瑟发抖地朝着我这边望来。
瞧见了我苏醒过来,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大声地叫唤我,然而那白光似乎能够屏蔽声音,我只瞧见她张嘴,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瞧着朵朵这可怜兮兮的模样,我的心也似滴了血一般,一股怒意从心头勃发,咬牙切齿地怒喊:“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放开她!”许先生正宣言得起劲,听我这么喊了一句,不由一愣,回过头去瞧了朵朵一眼,不解地说道:“一个小鬼而已。当年你将我堂姐祭炼,后来挑战湘西土司的时候消亡,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现在倒是怎么了?”
我不耐烦地大声骂道:“许映智你这个老乌龟,你这个懦夫,一躲东南亚就是大半辈子,有本事你杀回中国去啊?在这地方耍威风,欺负小辈,算什么意思?很牛逼啊,别跟我讲那些尘年往事,关我鸟事啊,要杀就杀,要剐就剐,你他妈的就不能痛快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