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是问为叔治下有何冗杂难理之事吗?哎呀!这样的事儿,我每天都会碰到一大堆啊!伯达贤侄!我最近头痛得很哪!你有所不知,近来董太师手下的猛将徐荣与关东那边的曹操将军在荥阳汴水展开了一场激战,双方各有胜败,散兵败卒流散开来……”司马昌听他这么一问,顿时被勾起了满腹苦水,忍不住眉头一皱,便当众倾诉起来,“为叔治下的温县城邑之中整日里鸡飞狗跳、民不聊生,要说什么冗杂难理之事,这便是数一数二的一桩儿了。”
“那么,叔父大人是如何为温县百姓化解这一场流民散卒之厄的?”司马懿听了,不由得心头一紧,急忙失声问道。
“唉!为叔的县衙里仅有区区三百余名衙役,又能拿这成千上万的流民散卒奈何?”司马昌脸上一红,黯然道,“为叔能勉力保住这县衙不遭他们抢劫就不错了……”
司马懿素来有慷慨侠烈之情怀,此时见到司马昌身为县令,本应尽其护乡安民之责,却在流民散卒袭来之际显得这般庸懦无能,不禁暗暗撇了撇嘴,一时气血上涌,神情激动,便欲正词肃容侃侃而谈。司马朗早在一旁瞧见他神色不对,急忙从桌几底下伸过手来悄悄掐了他的大腿一把,递个眼色阻止了他。司马懿一愕之际,扭头向大哥看去,却见司马朗已抢在自己前面向叔父司马昌拱手说道:“叔父大人能在这般险境之中竭力周旋而不让衙堂蒙尘,委实已是非常不易——小侄佩服!”
司马昌也不知司马朗这句话究竟是真的在夸赞他,还是在不着痕迹地揶揄他,心里颇为难堪,只得干笑数声,涩涩地答道:“哪里……哪里……愚叔没有保境安民之能,也只得聊尽护衙守堂之责了……”
坐在张汪下首的张春华刚刚放下碗筷,听他这么说,觉得十分好笑,不禁伏在桌几旁边,按住小腹,“扑哧”一声,几乎喷出饭来!
这一下,司马昌虽然仍是强自端坐在上席位处,满脸却都已成了猪肝红。
张汪转过头来,狠狠地盯了张春华一眼,急忙拱手向大家说道:“小女身体不适,失礼之处还请诸位原谅——”然后开口为司马昌遮掩开脱道:“这些流民散卒甚是凶悍无礼,张某在粟邑县令任上,又何尝不是与司马昌大人一样,拿他们无可奈何?唉……抚之则不从,束之则己无此力。司马昌兄还算应措得力,没让他们损了衙堂的威仪——张某那粟邑县衙的大门早被那些流民散卒乘夜劈破了一扇,至今也查不出是何方歹徒如此行凶呐!”
听到张汪为自己这般开脱,司马昌脸上才渐渐恢复了常色,连忙心怀感激地举杯向张汪敬了一杯酒,口中只称“不称当”。
司马懿刚才也险些笑出声来,幸得拼力咬唇忍住,才没有在酒宴上失态。在抑忍之际,他抬脸瞥了张春华一眼,觉得她适才所为一派天真烂漫,不禁暗暗有些欣赏。他自己一向在洛阳府中被父亲管教惯了,从来遵循的都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铭训,其实心里对这一套繁琐的表面功夫很是不以为然。待见到张春华这般敢于流露出真性情来,不自觉地便生了几分亲近之意——但也仅此而已,再浓也浓不到哪里去。
这时,司马朗面色一正,在坐席之上挺起身来,侃侃说道:“叔父和张大叔眼下所遭遇的这般难处,小侄自是清楚的。家父远在京都也十分了解,他派小侄火速赶回温县老家,就是想通过小侄之口转告各位亲戚、故旧、父老,我河内郡西畔与京都洛阳境壤相接,东面邻近成皋、虎牢关,南边又靠大河,而成皋、虎牢关正是关东诸路义军锋芒所指之地,实乃兵家纷争之要冲,难以自安。倘若我等恬然而不知警,日后只怕难免会遭池鱼之殃。在此,小侄恳请诸位未雨绸缪、见机而作,能够防患于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