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丞相府东曹属司马懿。此刻,他刚跨到了门边,已是面容一敛,脸上忽地溢出一团笑意来,十分随和地向曹老三微微点头答道:“哎呀!这么炎热的天气,还有劳曹大叔为咱们当值看门,本座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王昶,端一杯清茶过来。”
王昶听得司马懿这样吩咐,心底里虽是百般地不情愿,也只得端了桌几上那杯给自己沏好的清茶,径直递到了司马懿手里。
司马懿仍是微微含笑,双手捧着茶杯,恭恭敬敬地送到曹老三面前,温声说道:“曹大叔乃是丞相府里的故旧耆宿,千万还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您且请用茶罢!”
曹老三见他态度这般恭敬,不由得躬身还礼谢道:“啊呀!老仆哪里当得起司马大人这般的礼敬?您真是太抬举老仆了。”他嘴里一边谦辞着,一边却毫不客气地拿过那茶杯便一仰脖子牛饮而尽。
“唉……这茶水也只是能解一解渴罢了。”曹老三将茶杯递还给了司马懿,却又嘟嘟囔囔地说道,“可惜曹丞相下了‘禁酒令’,弄得老仆这多日来酒馋得慌……”
原来,自建安十三年年初起,鉴于酿酒需要消耗大量粮食,曹丞相为了节省下这些酿酒用的粮食以充军用,便下了一道禁酒令,借此遏住各方州郡以粮酿酒的虚耗之举。丞相府中除了召开各曹议事大会或重要的庆典盛会之外,绝不允许任何庶民私下里饮酒作乐。所以,曹老三此刻纵是酒瘾发作难当,却也只得空自嗟叹了。
司马懿听着他的牢骚,眸中深处亮光猝然一闪,双眉微微一扬,若有所思地淡淡说道:“在本座看来,这私下擅自饮酒之事,似乎也不是一纸诏令就能禁绝得了的。本座方才上朝回来,乘犊车经过城东‘木门洞’胡同口时,好像还嗅到了些许的酒香。看来,这许都城里还是有不少人暗地里偷偷酿了酒拿来卖的……”
曹老三一听,立刻便有些抓耳挠腮地坐不住了。司马懿瞧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缓缓说道:“曹大叔,今天天气炎热得很。这样吧,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必就一直待在这里当值看门了。本座放您的假,您拿上这几百文钱,去外边买些瓜果梨桃解解渴吧……”说着,从自己大袖中摸出一把铜铢便塞进了曹老三手里。
“哪里能让司马大人这么费心呢?司马大人待我们这些曹府下人,真是没得说!”曹老三一边在口头上推辞着,一边却把那些铜铢紧紧地攥在手心里,脚下更是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儿去了。
待得曹老三跑远之后,王昶不禁一脸愤然地走近司马懿身边,甚是不平地说道:“大人真是好涵养!亏您还待他这么礼敬……您不知道,这老匹夫倚老卖老,在您背后是怎样乱嚼舌根子的……连王某听了都为您鸣不平呐!”
“唉,不过是一个长舌多嘴的无知小人罢了,本座刚才在堂门外也一清二楚地听到他说的那些话了。罢了,罢了,念着他是相府旧人,本座岂会与他计较?”司马懿目光一凝,深深地望着曹老三远去的背影,脸皮倏地微微一红,全身血液仿佛一下涌上来又退了下去,语气却冷若冰霜地说道,“不必管他,像他这样的人,终究会祸从口出,总有一天会落个自己打自己嘴巴的下场!”
说罢,他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正视着王昶,缓缓说道:“这些琐事暂且搁一边去。本座今日上朝回来,是奉了曹丞相的口令,有几件大事要办。”
“哦!是哪几件大事?还请司马大人示下。”王昶见司马懿说得这么严肃郑重,顿时敛起了全副心神,认真地看着他。
司马懿肃然站着,静了片刻,缓缓说道:“你还记得那个南阳太守朱护吗?”
“朱护?在下记得啊。”王昶思索片刻,目光忽地一闪,忆了起来,“他是这几年中原四十八州郡中完成纳粮之功最大最快的那个太守大人嘛。去年年底曹丞相还亲笔颁发了‘一代能吏’四字金匾奖赐给了他,还在朝野上下宣扬表彰了好一阵子……”
“不错。也难得王君对他的情况记得这么清楚。”司马懿深深点了点头,负着双手在堂中踱了几步,又慢慢说道,“今年还没过七月,他在南阳郡就又供送了四十六万石军粮过来,解了关中夏侯渊、曹真等将军手下十五万精兵三个月的缺粮之急。曹丞相对他这一举措甚为满意,吩咐咱们东曹署马上起草并颁发一道嘉奖令,再次表彰他此番供粮丰裕及时之功。”
“唔……这朱太守当真不愧是一介能吏啊!短短半年时间,仅以一郡之地,竟能一举筹足四十余万石军粮,实乃难能可贵。”王昶连连点头,疾步走到书案旁边,一边研着砚墨,一边赞叹不已,“在下立刻便起草对他的这道嘉奖令。”
“且慢!还有一件大事,你听完了再写也不迟。”司马懿右手一摆止住了他,面色一正,缓缓说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在今日朝堂之上,曹丞相突然建议重设‘三公’之官,并当场推荐了担任‘三公’的人选。在他的建议和推荐下,光禄大夫杨彪大人被任命为太尉,你的堂叔祖王朗大人被任命为司徒。当时,他还建议请陛下册封尚书令荀令君为司空……但,荀令君却极力推辞掉了他的这番美意。散朝之后,曹丞相特意吩咐本座,回府之后要为他代拟一份奏请朝廷封奖荀令君为司空的陈情表文稿,及时送给他亲自审核修正之后正式上报给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