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师细细地听着,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师儿啊,你先前受到你岳父夏侯镇南的影响,念念只想学会足为‘万人之敌’的武艺将略,这本也不错。但我司马家的孩儿,立志成器应当更高一层才是。你也读过咱们先祖司马迁所写的《史记》,那里边记载的西楚霸王项羽厉害吧?他力能举鼎、威压万夫、叱咤风云、所向披靡——可是为何在逐鹿天下之际,他最终却一败涂地、身死东城了呢?”说到这里,司马懿顿了一下,深深看了儿子一眼,留给他片刻的寻思余地,然后又继续讲道,“这便是项羽一向刚愎自用、悍勇自喜,奋其私智而不善取长补短,‘以一才而掩众才’,压得手下群臣冒不出尖儿来,所以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反过来,你瞧汉高祖刘邦:他本是一介中人之材耳,智谋不及张良、陈平,用兵不如韩信,治国不如萧何,然而七年之间便已席卷六合,一统天下!这又是何故?这就是因为他善于识贤任能、从善如流,如诸葛亮所言‘亲贤臣而远小人’‘以一才而合众才’,所以才会赢得天佑人助,终至无敌不摧!你呀——就应该立下志向要当汉高祖这样拥有大智大慧的名将良帅才行!”
司马师听得父亲开口竟以汉高祖这样的“王者之材”期许于他,心中不禁怦然一动,便肃然而答:“父亲大人的谆谆教诲,孩儿牢牢记住了。依孩儿看来,父亲大人便可堪称这等善于‘以一才而合众才’的名将大帅了……”
“呵呵呵……师儿此言过也!在为父耳目所闻所见之中,真正善于‘以一才而合众才’的大贤高士,近世百余年间唯有大汉敬侯荀彧荀令君一人而已!他是真正的求贤若渴、爱才如命,所以也只有他才会真正地做到‘以一才而合众才’。实不相瞒,为父在私心里一直都是暗暗以他为楷模而衷心景仰的……”司马懿的目光忽然变得莫名地柔和起来,喃喃地说道,“你瞧为父对州泰的青睐有加,就像荀令君对为父当年的青睐有加。这个州泰是个天生奇才,我司马家日后定要精心栽培于他以作大用!师儿,你也要与他结为好友,向他多多学习精敏务实之长啊!”
“这……父亲大人,这州泰不过是偶有薄劳而被您一眼识中罢了!但究其根底,他只是一介寒门孤士,何来什么家学渊源?终是明而不深、行而不远……”司马师微一撇嘴,有些不以为意地说道。
“门户根底?家学渊源?你这痴儿!你难道不知‘帝王将相,宁有种乎’这句格言吗?你所敬佩的张辽大帅、曹彰大将,他们又有什么门户根底、家学渊源?哼……”司马懿板起了面孔,向他冷冷训道,“为父此番南来襄阳赴任之前,你那义叔桓范大人亲自将为父送出十里长亭,并以一段教诲之言相赠,‘为方面之任者,其要务在于决壅;决壅之务,在于进下;进下之道,在于博听;博听之义,在于无论贵贱同异、隶竖牧圉而皆可自达焉。若此,则所闻见者广;所闻见者广,则虽欲求壅而弗得也。’看来你的‘心壅之疾’甚是严重,你下去后且于每夜入睡之前将你桓大叔这段教诲抄写十遍,粘贴在床头榻侧,用以日日警醒你自己!”
“是。”司马师被父亲训得满脸通红,急忙垂手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