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贾充这番肺腑之语,司马师也不禁恻然动容,抽出手来轻轻在贾充肩上抚了一下,一切尽在无言中。原来,当年贾充之父贾逵生前担任扬州刺史之时与大司马兼镇东将军曹休、征西将军曹真等宗室宿贵关系不甚融洽,所以常被排抑压制,以致当年辞世之际竟是门庭冷清,足可罗雀!在这凄凉之极的窘境当中,是司马懿携满宠、田豫、王昶、王观等东疆将牧雪中送炭,冒着得罪曹氏宗贵的风险,前来贾府亲临吊丧,慰问抚恤,极尽恩惠之谊,深深感动了贾充。后来,又是司马懿在朝堂之上为贾逵力争谥号为“肃侯”,推动陛下追赠贾逵为御史中丞以示褒荣。所以,贾充一家上下一直都对司马懿深怀感激之心,将他敬为父祖之尊。而司马懿父子也把贾充视之若亲,从来不以外人之仪相待。
此刻司马师与贾充正自边说边走,忽然听得身后街道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喧闹之声——他俩诧异地转过头去,只听“轰轰隆隆”一阵巨鸣,两辆镶金饰玉,华丽惊人的马车拖着一路滚滚烟尘迎面飞驰而来!那街道两侧的铺面货摊全被这两辆马车撞得东翻西倒、七零八落,什么器皿、衣服、食品、布匹都散了一地!市民们纷纷跺脚叱骂着、拔腿追赶着……那两辆马车却全然不理不睬,仍是争先恐后地向前横冲直撞!
司马师一见,双眉一竖,便欲挺身而出前去阻止。贾充在旁急忙接过司马师怀中竹帛文牍往地下一放,伸手一把扯住了司马师的袍角,低声喝道:“司马君,万万不可——”
司马师一愕之间,只听耳畔“轰隆隆”一阵劲响掠过,那两辆马车从他身边已是骤闯而过。马车带起的罡风扫得他禁不住倒退了两三步!他此时再欲上前,两辆马车早已跑得踪影全无,自己哪里还追赶得上?
“你……你拦着我干什么?”司马师气咻咻向贾充斥道,“对这等扰民乱市,逐猎殃民之狂徒岂可轻易放过?”
“司马君!这大街之上,舆车无眼,横冲直撞,万一误伤了你,这可如何是好?”贾充满脸委屈地说道,“贾某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啊!唉!这不过是武卫将军的两个弟弟在街道上赛车赛马罢了!贾某平时每次从这里步行回家,都会见到这一幕场景的……说实话,贾某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了!司马君你犯得着和他们一般见识吗?”
“武卫将军的两个弟弟?”司马师听着,不由得一怔。
“曹训和曹彦啊!”贾充附在司马师耳边轻轻说道,“他俩经常出入大内,靠着曹爽将军的关系把陛下车驾的御马偷乘出来当街赛跑。真是声色犬马,肆无忌惮!”
司马师暗暗捏紧了拳头:“曹爽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两个弟弟如此胡作非为?”
“唉,司马君你这话就问得太浅了。曹爽自己也是奢靡成性,喜好浮华,己身既已不正,又如何能够率下正人呢!”贾充幽幽一叹,从地上又拾起了那些竹帛文牍抱在怀里,“罢了!罢了!这从来就是洛阳的一道风景。司马君你看到一起就愤怒一起,哪有那么多怒气发泄得尽啊!”
司马师却不认同他这后面的腔调,愤愤然一跺脚,冷声道:“家父与诸位将士尚在前方出生入死,浴血奋战,拼得何其辛苦!这曹家兄弟竟在后方徇私枉法,声色犬马,寻欢作乐,胡作非为!真是令人扼腕嗟叹!”
贾充一瞧司马师这怒气勃发的模样,害怕旁人听见,慌得上前拿袖掩住了他的口:“这些曹家宿贵可是司马君你现在轻易指斥得起的?走吧!走吧!你这满腔义愤日后且留着自己有权有位可以大展身手之时再来发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