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涛面色倏地一紧,生怕阮籍被刘伶说动而变了卦。却见阮籍放下了酒杯,平静如常地说道:“其实,依阮某之见,他就是有沽名钓誉之心,也总比彻彻底底的弃名亡义要好一些。这就像王莽与董卓之间的差距。”
“哦?那你的意思是,伪君子似乎比真小人更好啰?”刘伶“哧”地一笑。
“伪君子者,以君子之道为手段而谋权私利者也。所以,他至少还是懂得君子之道的些许价值的。而真小人则是全然尽逞其如禽如兽、如枭如獍之本性,毫无掩饰,毫无节制,直视君子之道为无物。这当然是最可恶的了。”阮籍悠悠地答道。
刘伶醉眼蒙眬地看了他半晌,摆了摆手,咕哝着道:“不管你怎么说,我刘伶就是做不来那戴着面具到处蝇营狗苟的伪君子的。”
阮籍瞧着他的眼神微微一暗,脸上却笑容尽绽:“这个当然,你本来就是表里如一的真君子嘛!再怎么说,也学不来那伪君子!”
他们正说之间,嵇康已在那边席地而坐,放琴于膝,慢慢抚了起来。那琴声顿时让阮籍、山涛、刘伶他们停止了争辩,恍恍然如同置身深林幽谷,琴音忽而似流水淙淙,忽而如鸟鸣啾啾,忽而若松涛徐徐,每个人听在耳中,一时之间不禁心静如渊,忧喜皆忘,万念俱空。徘徊流连之中渐行渐远,瑟瑟几声轻响只留下无限韵味……
在司马懿升任太傅之后,魏国庙堂之内经过了一番新的权力分配,整个朝廷中枢的权力格局很快就明朗化了。镇东大都督满宠接替了司马懿空出来的太尉之位,扬州刺史王凌接任了满宠空出来的镇东大都督之位,徐州刺史诸葛诞调任为扬州刺史,蒋济由中护军升任为卫尉,司马师从散骑常侍之职转任了蒋济空出来的中护军,后将军牛金留在皇宫兼任了骁骑将军,曹爽的二弟曹羲从黄门侍郎职上调任为中领军之官,三弟曹训接任了曹爽本人空出来的武卫将军之职,四弟曹彦转任了司马师空出来的散骑常侍之职,司马昭从大内议郎之位升任了尚书台度支侍郎之职,何晏以驸马都尉之职出任了吏部右侍郎之位,邓锏睦舨孔笫汤芍位依然未变,而关中寒门丁氏一族的后起之秀丁谧却从尚书台秘书郎一位上骤升而起,接任了司马昭空出来的大内议郎之职?
司马师在转任大内中护军之后的第二天,便以父亲司马懿的名义召来了征蜀将军邓艾、荆州刺史州泰、扬州刺史诸葛诞、徐州代刺史兼镇东都督府长史李辅,共商平吴灭蜀之大计。
在司马府后院的偏堂里,司马师全身上下金盔银甲,威风凛凛地坐在榻床之上。他左右两侧,分别坐着牛金、梁机、州泰、邓艾、李辅、诸葛诞等司马氏栽培在大魏东西两军中的骨干精英。
今日的司马师手握兵权,底气十足,与先前居于偏裨之位的气宇仪态大不相同了。他明亮的目光缓缓移动着,向座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注视了一会儿,真诚地点头微笑着,显得极为亲切,仿佛是久违了的故友重逢,流露出无尽的惊喜。他把来宾们一一看罢,面色一正,笑容顿隐,满脸现出一派庄严肃穆来,开口朗声而道:“在座诸君,今日家父有恙,特意委托师在此代为主持平吴灭蜀方略的研究会。平吴灭蜀,是当前摆在我大魏士民面前的头等大事,势在必行,怠缓不得!
“你们都知道,自前朝末年黄巾之乱开始,董卓专权、凉兵造反、两袁图逆、孙氏擅兴、太祖四征、刘备夺蜀、三国鼎峙,战火绵延已经六十年矣!这六十年,是灾难重重的六十年、饥寒交迫的六十年、家破人亡的六十年、白骨蔽野的六十年!非但天下万民涂炭遇难,便是名门世族也血流成河,难免旦夕之祸!遥想我等父祖一辈的经历,谁家不曾饱受离乱之苦?哪一族不曾遭到刀兵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