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说到这里,陡然而来的一阵晕眩仿佛黑幕一般从头罩下,弄得他神色一滞。他暗暗一惊:唉!我今天真是感慨得有些昏了头么?一念未已,他蓦觉后背像是被人重重一击,整个身子磨旋儿似的原地一转,不由控制地斜倒了开去,竟然摔了一个结结实实!
“父亲大人!”司马师和司马昭二人一见,慌忙把手一松,就要过来扶他——只听“哗啦啦”一阵震耳巨响,那幅《六合归一图》登时就如一堵彩墙般直朝后面的地板上倒了下去!
司马懿仰倒在地上,正剧烈地喘息着,望着那幅轰然倒将下去的《六合归一图》,一瞬间不知从哪里又涌起了一股动力,拼命地挣扎着爬了起来:“别管我!不要摔坏了那图!”一边这么喊着,他一边手足并用,艰难之极地一寸一寸地向那已经扑倒在地的《六合归一图》缓缓爬去。他听得见自己上身的所有骨骼都似刚才被摔裂了一般发着“吱吱嘎嘎”的隐隐声响,然而这时他除了一心要爬到那图边之外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司马孚、司马师、司马昭、王肃、司马炎、司马攸等人一窝蜂围上来,搀的搀胳膊,抬的抬腰腿,噙着眼泪帮着已经几乎被摔成半瘫的司马懿小心翼翼地挪近那幅《六合归一图》……
终于,司马懿咬着牙关爬上了那平平铺倒着的《六合归一图》。这张蜀锦巨图七八尺来宽、一丈四尺来长,看上去犹如一张巨大的彩色锦榻。他忍着直入骨髓的剧痛一直爬到了画中的那块中原地带的图案上面,缓缓仰天躺了下来,朝着高高的庙堂穹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仿佛是对凑上眼前来的兄弟子孙们,又仿佛是对九天之上的列祖列宗们,悠悠沉沉地说道:“你们——今天就让我这一次躺在这幅图上好好休息一下吧!”
司马懿在自家祠庙里祭祖行礼时突发风痹而跌倒摔地一事的消息被司马府上上下下数百口人严严密密地封锁了下来。只有隐居在温县老家的柏夫人在第一时间被府内总管司马寅火速接进了洛阳到司马懿榻前侍疾。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人比司马寅更清楚司马懿在临终之前最希望见到谁了。
当天晚上,名医华佗之徒、太医院供奉吴普就被秘密接进司马府为太傅大人诊病。诊断的结果是,风痹虽重而寿命无损,司马太傅若是再无意外还可安然多活二十年。
司马懿躺在榻床之上听罢之后,哈哈一笑,让司马寅赏了吴普二百块金饼以示谢意,然后便吩咐将他留宿府内替自己随时调治。
司马寅刚将吴普领去了后厢客房休息,司马懿就朝侍立床边的司马师、司马昭兄弟二人直言而道:“你俩何必要暗暗买通了这吴普前来瞒骗为父呢?难道为父一生博学治闻、饱读群书,自己还不清楚自己的病情到底如何吗?”说着,又幽幽叹了一口气,“唉!为父当年为骗曹操装了一次风瘫,后来为诈曹爽又装了一次风瘫,没想到末了自己这一次真的却是栽在了风瘫之疾上了!这可真是天意啊!看来,老天爷和列祖列宗都是在垂怜为父的辛苦,准备让父好好休息了……”
“父亲大人!风痹之疾固然难治,但您体内元气并未大损,日后慢慢地细心调理,或许会有大大的转机亦未可知。”司马昭急忙开口劝慰而道。
司马懿脸上毫无波动,摆了摆右手,缓缓说道:“师儿、昭儿哪,这个转机为父怕是等不到的了。大圣孔子当年是在七十三岁之上去世的,为父今年也是七十三岁了,若能与他同龄而逝,也算是大有福缘了!既然所剩时日无多,为父就该向你们交代好身后的一切了……”
“父亲大人何出这等不祥之言?”司马师、司马昭都慌得伏在地上连连磕头,“您是天纵圣贤、命世雄杰,一定会没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