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真是快人快语!朗有请崔大人且观此宝。”司马朗点了点头,神色郑重地用双手平平托着那条裹有黄缎的木匣,身形半躬着趋步上前,极为小心地在桌几上放了下来,然后轻轻打开,只见一柄长两尺三寸有余的白玉如意,状如灵芝,晶莹明润,光洁无比。
“这是何意?”崔琰的目光在那白玉如意上稍稍一停,便倏地移了开去,冷冷而笑,“呵呵呵……司马主簿,你这一套笼络人心的办法实在是不够高明啊……”
司马朗微笑着向他摇了摇头,从木匣中捧起那柄白玉如意,放在桌几之上——他伸手端着桌几上那杯茶水,轻轻往那白玉如意上面一倒。只见清亮亮的茶水倾泻在白玉如意上面,立刻散成一颗颗圆亮的水珠,滴溜溜地纷纷滑落下去——原来这白玉如意润如凝脂,竟是滴水不沾!
这竟是西域于阗国的极品羊脂美玉!崔琰面色微微泛动,一缕惊讶之情浮起:司马朗的出手可真是大方!这等美玉实乃稀世罕见啊。
司马朗用一种恭敬至极的目光注视着那柄羊脂玉如意,肃然讲道:“陛下口谕:‘琰者,美玉也。朕特以此玉如意钦赐崔琰,望崔琰名如其实、人如其琰。’——此乃陛下特意从宫廷重宝之中为崔君挑选出的恩赐之礼,请崔君恭而受之。”
崔琰一听,一怔之下,急忙跪倒在地,声音激动得颤抖了起来:“承蒙陛下如此恩宠微臣,微臣愧不敢当!陛下万岁、万万岁!”
司马懿在一旁也恭然跪倒,当他看到崔琰为获得这柄圣上御赐的羊脂玉如意而心弦大动、感激涕零之时,不由得深深感慨:天子就是天子,纵然手中已无实权,却仍是拥有至高无上的礼法名义——“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崔琰虽是大将军袁绍府署的私臣,但是曹司空、荀令君巧妙利用地大汉天子的名义,以一柄玉如意,一下便将他拉到了汉室臣子的位置上来了,让他名正言顺地从心理上蜕变了自己的角色和身份!这样的笼络之术看似迂阔,实则对崔琰这样以儒为本的清流名士极为有效。
双方交接礼毕,司马朗又用手指了指那木匣道:“崔大人,这匣中还附有陛下的圣旨和曹司空、荀令君写给您的密函……”
“知道了。”崔琰走了过去,却不当场打开来看,反将那木匣轻轻合上,双手托着还给了司马朗。
司马懿一愕,却见兄长司马朗面无异容,只是淡然接过——果然,崔琰双目直视着司马朗,一个字一个字沉缓地说道:“司马君,这圣旨和曹司空、荀令君的密函,如今于崔某而言,可谓‘不见而见、不阅而阅、不知而知’了。你且放心将它们带回,崔某一切明白。”
司马朗微微颔首而笑,并不多讲什么。
在司马懿略略有些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崔琰这时却慢步踱到桌几之旁,拿起了那柄羊脂玉如意,用手掌徐徐摩挲着。那玉如意通体莹白光滑,抚摸起来就如初生婴儿的肌肤一般温润细腻,感觉舒适之极。他不禁轻声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箫。’——鹿鸣为知音而发,呼朋引伴而共食野苹;箫瑟为知音而奏,感心动情而齐享嘉宴。士人幸得知音之主,不亦乐乎?”
司马懿听到这里,心头一下便豁亮了:这个崔琰,果然非同愚顽不灵之俗儒,实乃通达时务之名士!
“唉……崔某也曾在袁大将军麾下效劳多年,”崔琰的目光深深地投向了窗外北边的夜空,“难道他真的不能成为周公、管仲一样的济世贤臣而匡扶汉室吗?崔某心中甚是难过呀……”
听得崔琰此言,司马懿却是心中一动,幽幽说道:“崔大人,先贤有言:‘古人济世立功者,诚有其才,则今虽弱而后必强;苟非其人,则今虽强而后必弱。高祖皇帝与西楚霸王项羽之交争天下,一得一失之际足为龟鉴。’袁大将军若不能尊道贵德、振纲立纪,则实为天之所弃;既是天之所弃,崔大人亦不必为他过于伤感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