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曹操这番杀气腾腾的话,郗虑不禁心头狂震,胸中五脏便似翻转一般搅动了起来——糟了!自己刚才掉进他精心编织的语言陷阱里了!这个曹丞相费尽心机,终于引出了自己在一时情绪失控之下对孔融随口道出的那番“莫须有”的诽谤之词。难不成曹丞相今夜千方百计用话语挑拨离间,就是想要挑起自己与孔融的暗斗?自己难道要成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去对付孔融?糟了!糟了!自己怕是中了曹丞相的圈套……他这时的思维是越来越清晰,然而情绪却是越来越混乱:不过,这个孔融也真是有些可恶!他凭什么要在陛下面前那么讥刺我郗虑?……是他不仁在先,休怪我不义在后……哎呀!不行!我纵是这般恨他,但也不该昧着良心给他栽上这么严重的诽谤之词啊!谁会相信孔融竟会讲出那样的不逊之语呐?
“郗大夫!监察百官、整肃纲纪,乃是你御史大夫应尽之责!本相希望你能切实承担起来,针对那些居心叵测之徒,要一查到底、一抓到底,绝不手软!”曹操的声音冷得就像凝成了冰块一样,“本来,本相是准备在今夜苦口婆心地劝说你和孔大夫和衷共济、齐匡朝政的。然而听你所言,孔融竟似有这等不逊之语——唉!大汉律法赫赫在上,本相也不敢因私废公了!”
“曹……曹丞相……”郗虑在瑟瑟颤抖间终于鼓足了勇气,插话道,“孔融当年那句‘执天下者,何必卯金刀’的话,如今已经没有人证了,郗某也是道听途说……罢了!罢了!郗某愿意听从您的教诲,愿意和孔大夫和衷共济、共匡汉室……”
“嗯?郗大夫!你不要这等优柔怯懦嘛!对那些不逊之徒,应当‘宁枉勿纵’!‘没有人证’、‘道听途说’这些都没关系!本相让你查,你就放手去查!”曹操背着手缓缓踱到惊骇得缩成一团的郗虑面前,不容任何反对地吩咐了下来,“本相会让丞相府的法曹记室路粹,前来协助你们御史台共同查处孔融悖道逆法之事的!”
一听“路粹”这个名字,郗虑更是心头一紧:他可是曹丞相手下最得力的酷吏啊!听说他最是擅长舞文弄法、罗织罪名的。曹丞相派他和自己一道查处孔融,分明是想置孔融于死地呀!看来,曹丞相今夜留下自己屏人密议的真正用意,哪里是他口口声声所讲的要调和自己与孔融的关系?根本就是一招借刀杀人之计!自己从一开始就钻进曹丞相为自己精心设置的圈套了……但是自己这时候胆敢站起来拒绝他吗?自己又拒绝得了他吗?若是拒绝他的话,只怕他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罢……
一念及此,郗虑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尽管厅内厅外到处都弥漫着五月仲夏的炎炎暑热,然而他此刻却像掉进了冰窟一样不停地打寒战。
谁是曹操毕生的劲敌?
“咦?韩嵩送来的那本《治道集》当真是教人识字启蒙之书么?”司马朗坐在马车的车厢里不无诧异地问坐在自己身旁的司马懿,“那里边的文章词句确是玄奥高妙啊!为兄可是从没读过那么脍炙人口的‘识字启蒙之书’。”
司马懿静静地坐着,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满面毫无拘谨腼腆之态,反倒显得十分精敏沉着,双眼竟在车厢的昏暗之中闪射出亮利如鹰目一般的凛凛寒芒。他似乎正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问题,被大哥忽然这么一问才拉回了现实。司马懿微一定神,向司马朗缓缓道:“韩嵩送来的那本《治道集》,怎么会是教人识字启蒙的流俗之书呢?那不过是杨修为了炫耀自己的博学异才而随口说来诓骗韩嵩的。”
“唔?他……他对这本书可是倒背如流啊!就像熟读了许多遍似的。”司马朗不禁惊疑异常。
司马懿坐在一旁,只是含笑看着他大哥,一言不发。
“难……难道这杨修真有一目十行的读书本领与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司马朗犹犹豫豫地问道,“他随随便便把那么厚的一册绢本几翻几看,就能一字不差地记在心中?这一手绝活儿可真是了得啊!”
司马懿这时才瞧着司马朗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二弟你今天的表现也很不错——你提出的那‘八观’识人之法,竟被曹丞相赏识有加而变成东曹署、西曹署的条陈指令施行下去,实在是难得的荣耀啊!”司马朗回过头来,也向司马懿扬声赞道,“本来,杨修凭着他那卓异不凡的禀赋在席间出尽了风头,为兄开始还担心他连你也比了下去。不过,杨修文采不凡,且又禀赋奇佳,终究会在丞相府中成为二弟你仕途之上的一大劲敌。”
“大哥提醒得对,小弟日后一定会对杨修暗加注意的。”司马懿点了点头,缓缓答道。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道,“不过,大哥,正是今天我提出‘八观’识人之法被曹操赏识有加而纳取施行之事,才让小弟亲眼看到了曹操的过人之处。”
“唔……何以见得?”
“先前小弟在河内郡之际,多次听到来往宾客讲起曹操有‘不拘一格,唯才是举’的雄才伟量,当时还仅是有所耳闻而已。今日席间,他不以小弟年轻位卑、资浅名微而怠忽自傲,闻一善而即纳之,听一言而即用之,从谏如流,无滞无碍,这是何等恢宏大度的驭才之道?”司马懿的眼神敛成了两道锋利的寒光,仿佛正将自己眼中所看到的真相一寸一寸地剖开,“说实话,就此一点,小弟已对他甚为敬佩。曹操能在十余年间于强敌环伺之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