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安·比尔斯
“着手吧,”一个声音在悄悄地催促我,“现在还为时不晚。
20世纪60年代初,我和丈夫有了两个女孩。两个孩子温和、文静,年龄相差两岁。我投入了大量时间、精力和热情,当然还有耐心,担当起一个信心十足、和蔼可亲的母亲角色。
当两个女孩将近8岁和6岁时,我们又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子。这两个小家伙活泼好动,整天吵吵闹闹,顽皮任性。我的大女儿朱莉娅,成了我忠实的帮手。她帮我折叠大堆的尿布,带两个弟弟玩,还在我做饭时给他们讲故事。我尽可以放心地去依靠她,但或许我太难为她了。
我和两个女儿过去常常在垂柳下悠闲、愉快地喝茶、嬉闹,享受着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但这一切突然一去不复返了。温柔的慈母慢慢变成了一个疲惫不堪、管教严厉的妇女。有时候因为过分劳累,我唯有无声地哭泣。每当朱莉娅看到我这样,便更加尽力帮助我。她从没抱怨过一句。
直到朱莉娅长大结婚以后,我才知道她曾受到的伤害。一天,她笑着问我:“妈妈,还记得给我准备的带到学校的午餐吗?那时候,我的所有同学都用漂亮精致的午餐盒装着午餐,我好想能有一个同他们一样的午餐盒呀。你知道我和他们在一块吃饭时有多尴尬吗?那些色彩斑斓的午餐盒,里面塞满了他们的妈妈为他们准备的好吃食物。”
我身子朝前挪了一挪,我们的脸慢慢靠近,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儿。朱莉娅好像又变成了孩子,侃侃而谈:“珍妮的午餐一直是最棒的。她那精巧的三明治常常切成两半,有时则切成三角形、圆形,然后装进小塑料袋中。她还有洗得干干净净的胡萝卜!过节日时她能得到一块叠得平平整整的餐巾。她妈妈把小甜饼做成‘心’形,并写上她的名字。”
“天冷的时候,克莱尔的保温瓶里就会有热汤或热可可茶。另外,同学们的妈妈还把一些纸条塞在自己孩子的午餐盒里……”
我听得入了迷,朱莉娅在继续往下讲:
“妈妈,有时候,你把几根没有洗也没有削皮的胡萝卜扔进一个大硬纸袋,在两块硬面包上涂上花生酱,再扔过来一只发蔫的苹果和一块已经弄碎了的小饼子。我得花很多时间去卷叠那个硬纸袋,想方设法让它的体积变小点儿。”
“为什么你从来没告诉过我呢?”我问道,内心充满了懊悔。
她真诚地大笑起来,顷刻又变成了一个大人:“你当时太忙了。我看见你为了抚养我和几个弟妹是怎样拼死累活的,只是你完全顾不过来。我知道你一直很辛苦,不管怎么说,我和詹妮弗都有漂亮的衣服和与之相配的发带。还有在学校放学晚了或我们还不能乘公共汽车时,你就去接我们。记得你替我们买的雨衣和雨伞吗?”她在努力让我的感觉好一些。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处处为我着想。
我不想中断刚才的话题:“午餐铃响起来的时候,你有什么样的感受?”
“呃……我害怕吃午饭。我把午餐袋藏在行李寄放处的杂物下面,总是希望……”她的神情突然活跃起来,“有一次,我发现袋子底下有一张纸片,我还以为是你写的纸条呢,仔细一看,原来是张食品标签。”
“我从不知道你想要一个午餐盒。”我轻声说道,心中充满了愧疚。
好几年过去了,我时时想到朱莉娅多年渴望得到的那个午餐盒。我仿佛看到她拿着一个几乎同她身体一样大的硬纸袋,独自一人坐在餐室的一角,而她的同学在一边吃着可口的三明治,一边读着他们的妈妈写的充满爱意的小纸条。
去年9月,朱莉娅的两个女儿在幼儿园上二年级了。她在相距5个州之遥的地方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们刚刚上了校车,那是在学校开学的第一天。
“妈妈,她们俩都带了她们自己的午餐盒。吉米的是粉红色的,凯蒂的是黄色的:你知道凯蒂她多喜欢黄色。我昨晚就把她们的午饭准备好了。”她的兴奋之情从电话那端不断传来,弥漫了我的厨房和心房。“三角形的三明治.妈妈,切得整整齐齐的,还有巧克力、葡萄、奶酪、自家做的小甜饼、熟鸡腿……每样东西都分别装在易开式袋子里。”
“朱莉娅,朱莉娅!”我简直是对着话筒叫了起来,“记得放纸条了吗?”
“放了,哦,放了!”她答道。
一天,我在起劲地清扫车库。朱莉娅的父亲几年前去世了,后来我再婚了,来到了千里之外的丈夫的农场,所以车库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我把手伸到一个纸板箱的里面,摸到了一件东西。一个锡皮午餐盒!盒子的前面画着一只老虎,正大嚼大咽着麦片,还开心地发出嗥嗥叫声:“棒极了!”这只午餐盒有些年头了,可能是60年代留下的。我盘腿坐在车库的地板上,把午餐盒轻轻地抱在膝上,好像它是天外飞来之物,特地送给我的。
我的上帝,真有可能给我第二次机会吗?
“着手吧,”一个声音在悄悄地催促我,“现在还为时不晚。”
我把午餐盒拿到厨房,在水池里洗了起来,就好像在洗水晶玻璃一样小心。我的想象开始涌动,随之扩展,就像一只熟睡的小猫开始慢慢醒来。对已长大成人、生活在千里之外的女儿,母亲该给她的午餐盒里装些什么呢?棒棒糖,口香糖,还有一小把葡萄干。
想起来了,朱莉娅特别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