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妍妍先在院子里头拦了贾娇娇说的话,这院子里头,乃至整府里几处耳报神灵验之处,都早传遍了,可谁想得到她竟是真就和贾娇娇亲近了起来?
一屋子奴才,尤其管茶水饮食的大丫鬟念慈,那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早年也是谨慎过的呀,纵然拿姑娘屋里头的茶叶变卖银钱贴补家里顺便攒嫁妆钱,好歹也记得要一年半载才动一回,可什么时候,一年半载变成了一月旬余,一月旬余又是什么时候,变成了姑娘的份例才领到手,就等不及变卖了藏到家里头去的呢?
可恨二姑娘要发作,也不敢早儿在她还谨慎着的时候,非得如今捉个现形,是存心让太太也不好明面儿上护着她们呢?
念恩常笑常顺等其他三个大丫鬟,并贾氏柳氏两个管事嬷嬷,都一般深恨贾妍妍多事,又怨大姑娘心机深沉,故意纵容得她们难以挽回的,底下丫鬟婆子大抵也是一般心思,倒是难得一屋子齐心人。
只可惜心虽齐,道行却不免各异,总有那么几个将心思露到脸上的,贾娇娇看不透,贾妍妍却一眼看穿了,不由越发着恼:
“大姐姐心善也是错儿,我看不过去敲打两句也是错儿?”
原本不足一分去禀告老太太的心,瞬间足增有五六分的真切,贾妍妍喝一声“芷兰”,便要吩咐,贾娇娇忽然伸手揉揉她的额头,将她的刘海儿揉乱了不说,连发髻上的簪子都带歪了两根:
“行啦,今儿也晚了,不过几个人,合用就用,不合用换了又有甚难?也犯不着眼下急巴巴地去打扰老太太,什么时候回不是回呢?”
贾妍妍恨铁不成钢:“你真有心想回,能等到今儿个我发作?”
贾娇娇打了个呵欠:“我是无所谓啊,我在这儿还能有几时?离开前能打发掉最好,不然离开后再打发也不难,何必挣这一时半会子的?还或要老太太操心,或要和正院里的扯皮,不如难得糊涂多几日,总归没谁敢真的饿着冻着我。”
贾妍妍抚额:……你的追求就只有不冻着饿着吗?再说出门子后再打发掉神马的……口口声声将出门子挂嘴边,生恐人不知道你恨嫁之类的我就不刺你了,可莫非,真还就不需要个陪嫁的亲近贴心人?
贾娇娇十分吃惊,她纵然没本土贵女这种“奴才不过随意处置的玩意儿”心理,但也没有真不分内外的平等、平等到和保姆钟点工贴心亲近儿的地步啊?
姐妹二人相对默然,价值观差异果然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啊!
其实奴婢真能比枕边人更贴心亲近儿,譬如老太太身边的尚嬷嬷,比如太太身边的赖嬷嬷,比如秦姨娘身边的刘嬷嬷,奈何有些事情,再真实存在,也不能宣诸于口。
贾娇娇的目光太过坦荡,贾妍妍无言以对,惟憋气尔。
大概真是憋狠了,都忘了继续追究这西厢里头的奴才们,贾娇娇更是一转身就忘了她之前说过什么,照样自行拆了发髻换了衣裳,兑了温水稍作洗漱,一躺倒就睡得呼呼的,却不知道她那“出门子后打发奴才们”的论调给心眼儿多的成筛子的丫鬟嬷嬷们一阴谋化,倒把她本都成了的姻缘搅和了了。
贾娇娇此时却还不知道日后,对于石府赏花宴还是挺看重的,老太太又叨叨了她两日也不嫌烦,一路上车里贾妍妍、车外贾小赦,你一言我一句地各种翻来覆去叮嘱念叨,她也拿出当日苦熬高中三年的狠心和耐心,细细听了。
到了石府,一言一行也颇见规矩,又有贾妍妍帮着查漏补缺,十分显得一个温柔一个周全,端的姐妹情深,看得石老太太一恨不能将这对姐妹花给抢到自家做孙女儿,二恨自己膝下两三重的男儿们,偏又没个与她们适龄又未定亲的,只得叹息:
“顾家老姐姐教出来的好人儿,只不知道日后会便宜了谁去呢?”
这位老太太一生生了三个嫡出的爷们,爷们膝下嫡庶又都是小子,唯有次孙有个重孙女儿,却是个贱妾生的庶出,且不足周岁,可真难怪她看着别人家的闺女们眼馋。
当然眼馋到这般说话,特特提点了顾氏当今奶嬷的身份,暗示有意者别拘泥于贾家的包衣身份,却也是记着当日一般在宫中服侍时,得顾氏老姐妹的相互扶持照顾之故。
尹佳太太面向敦厚,行事也温厚,然却也是个精细人,既然动了要为三子求娶贾家女的心思,少不得将贾家许多事儿都打听一番,如老太太顾氏与石老太太的交情之类的旧事,也在她了解之列,此时自然不会看不明白石老太太故意这般看着她说这话的缘故。
但她原也看着贾家姐妹没甚不合意处,虽私心底里更倾向于尚有余力照顾长姐的贾妍妍,可对贾娇娇也没甚不看中之处,又知道顾家太太牵线说的乃是贾大姑娘,贾家又虽是包衣,却也是天子近臣、国公尊荣,也断由不得她家装傻择选的,便也笑着应一声:
“可不是,怪道圣上总惦记着贾家老太太呢,实在是个会调理人的,这两个小姑娘,不拘哪一个,都让人爱得不行。”
一边说着,一边从头上取下一朵绢花,又从手上褪下串儿南珠手链,绢花亲自插在贾娇娇头上,珠串却亲手戴在贾妍妍腕上,完了只是笑:
“大姑娘别看这绢花寻常,乃是宫里头赏下来的物件儿,又是石榴花儿的样式,难得的寓意好。”
石老太太叹气:“我的地儿,我看上的好人,倒便宜了你!”
尹佳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