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早掘着唇,忽然就蹬蹬跑回屋里:“奶,刚爷说让娘稍高粱酒呢,把钱吧。”
禾老太太没想到她竟然敢真的来跟她要钱,不由瞪大眼睛骂道:“你个小丫崽子,不识好歹的东西,是不是你娘故意戳你来问我要的,啊?啥都指望不上,就给公公买两斤酒,还巴巴地来要钱,老三呢,老三你给我滚进来,你这个不孝顺的东西,要钱可以,你亲自来跟我要。”
禾老三与禾老爷子早就下地了。
也正因为此,禾老太太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她口中叫的是禾老三,实际上却是骂的陈氏。
陈氏脚一动,就想进屋,四宝眼疾手快拉住她:“娘……”声音里带着哀求。
禾早豁出去在屋里为他们家争取利益,陈氏真的不能再拖禾早的后腿了。
陈氏很惊讶,看了他一眼,就立即明白了什么。
她掘了掘唇,不容拒绝地低声:“四宝,去把早儿叫出来,得上街了,回来还有事儿。”
屋里又传来禾早不慌不忙的声音:“奶,那给爷买酒我爹做小辈的当然可以孝顺,那给小姑扯布的钱哩?你总不能要求我爹娘孝敬小姑吧,这不是乱了辈分了?”
正午休的马氏听到动静,偷偷溜出来,闻言便嗤笑一声:“咱家的辈分可就是乱着呢,咱小姑不光是公公婆婆,还是咱家的太上皇呢,一家子都得供着敬着!”
禾橘儿气得就要下炕对骂。
禾老太太的眼角抖了抖,指着禾早:“好啊,你们一个个是要造反了,老三媳妇,老三媳妇,你给我进来!我要好好问问你,你让你闺女来干啥来了啊,不就是给你小姑扯个布头做衣裳,你还好意思戳着娃子来要钱,你吃我老禾家的,喝我老禾家的,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忒不是人了!”
她的声音又高亢又尖锐,陈氏是个爱脸面的人,不由脸色通红。
禾早的声音却比禾老太太更尖:“奶,话不能这么说,咱家没分家,我爹娘挣的钱都是您二老的,我爹手里可是一文钱也没有,就是孝敬爷两斤酒也孝敬不起,是我娘的嫁妆钱,我爷是长辈,也就算了,是我的娘的心意,但这方圆百里,就没听说过谁家给小姑子扯布要花媳妇的嫁妆的,说到哪里都没这个理儿!”
禾早口齿伶俐,神色不慌不忙,说出来的话比禾老太太的要抠心多了。
她张大嘴,怒视着禾早,却词穷了,最后崩出来一句话:“她是做嫂子的,为啥不能给小姑买个啥东西,那嫁妆攒着攒着都攒到茅坑里去了。”
面对这样不讲理的话,禾早被气笑了,直接来一句:“那小姑也是我长辈,小姑,你看侄女儿我身上的褂子是捡你以前穿旧给大姐穿,大姐又给我穿的,补得几乎都是,补丁,小姑,你成天在家里也攒嫁妆,为了避免发霉扔茅坑里,你也给我扯块布,让你可怜的侄女穿件能见人的衣裳吧!”
她皮笑肉不笑的,但一双眼神却相当冷。
禾橘儿气急,一张俏脸也不知道是羞红的还是气红的,扯着禾老太太的袖子:“娘,你看她……“
禾老太太也气得不行,指着禾早就要大骂。
禾早却突然小嘴一扁,扯着嗓子就要大哭:“呜呜呜,我要去外边问问,问问街坊邻居,是不是咱这儿就有这规矩,要是真有就让我娘把嫁妆钱拿出来,全部给小姑用……”
一边说一边就往外走。
禾老太太想起上次她那惊天动地的大哭。
直到现在她和橘儿都没脸出门,生怕被人嘲笑,如果再闹出一事,橘儿到底要不要嫁人了!
禾老太太打了个冷战,又急又气又惊地叫道:“早儿,你给我站住,不许出去……”说着叫迈着小脚追出去。
禾早早就伶俐地跑远了,远远地能听到她嘹亮的哭声。
禾老太太因为太急切,差点就被门槛绊了一跤,禾橘儿吃了一惊:“娘!”
“快,橘儿,去匣子里拿一把钱给你三嫂送去。”
禾老太太急促地说道。
禾橘儿吃了一惊。
“快去啊,你没听见早儿那鳖孙子的声音,快点!”
禾橘儿不甘不愿地数了二十文钱,板着脸出屋,也不过去陈氏那边,只叫着四宝:“四宝,你来。”说着又烦躁地朝禾早喊了一句:“你给我闭嘴,早儿,小心我过去揍你啊!“
她心里也知道娘做的事不经讲究,生怕被人发现,对她名声不好。
禾早早收了声音过来,见是二十文钱,便皱着眉头:“小姑,扯一件衣裳咋的也得三十文吧,二十文够干啥!“
“有钱就不错了,你还嫌少!”禾橘儿瞪眼。
禾早微微笑着:“小姑,要是钱不够那就没办法了,扯的布可能会少做个袖子衣襟啥的。反正是你要穿,小姑不嫌就好。”
“钱不够你娘不会添?”禾橘儿脱口而出。
禾早望着她,长长地“哦”了一声。
她的声音中带着意味深长。
禾春儿与四宝,七宝也都沉默地看着她。
禾橘儿一下子就羞恼了脸,暗骂一声:“兔崽子!不让带了,真当我稀罕啊,呸。”
拿了钱就返回了屋。
她心里其实还是希望陈氏能够贤良地出声自己拿钱给她买布。
谁知禾早好像就一直在等着一样,立即欢快地说:“奶,小姑不要了,那我们也就不麻烦了啊,这就走了!“
禾橘儿气节。
而和早一家人确实一起往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