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以深沉起来,鹅湖寺的饭堂之中,几人吃得不亦乐乎,那夹杂在怪异米饭之中的烧酒开始起了作用。
对于刘涣师父、虚相和张老头而言,这点微末酒力,倒是无甚大碍,醉不倒人不说,恍惚之间,尽让人“牵肠挂肚”起来。
张老头或许是个落榜的老儒生,胸中尽是仁义道德、君子大意,他此刻肚子蛔虫被钩了起来,偏偏又不好意思开口找酒喝,毕竟这是佛门清净地,无论如何,万万不敢造次。
刘涣的师父却是个直肠子,他抹了抹嘴,长叹一声,道:“这米饭是好吃,只是酒味淡得很,好不痛快!哎,此刻要是能有一壶浊酒相饮,那真是天大的幸福了,便是皇帝老儿、三清仙人,也全不放在眼底呢。你说呢?虚相大师……”他说完便直勾勾地盯着虚相,意思已然很明白了。
可惜他这话被张老头听到,言语之中有辱“皇帝”,突然间触及了张老头的底线神经,还不待虚相反驳,张老头猛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道:“虚相大师,你这佛门清静之地,是靠无数代高僧捍卫整修而得的,固然来之不易。我本凡尘俗世之辈,而今心中不忍,也要提醒你几句,生平闲日,可得当心那些魑魅魍魉,宵小鬼怪作祟啊。一旦有妖魔触及佛法、诽谤圣贤,你可是责无旁贷的……老丈人年老眼昏,恍惚间还以为到了肮脏不堪的地狱,这便要走了……”
虚相闻言,又见张老头一脸怒色,哪里会不知道,他这是在愤怒适才刘涣师父的言行。作为东道主,他固然不敢薄了张老头的面子,当即起身而来,急道:“阿弥陀佛,张老施主严重了,所谓佛渡众生……”
他还未说完,却被张老头打断,只见张老头负手仰头,叹道:“‘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罢了罢了,小老儿确实是醉了,大师无需多言,我省得、我省得……”
大汉见得这张老头无端起身,对虚相说些妖魔鬼怪的话,后又吟起诗来,也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心底只是一阵厌恶,觉得自己好端端的要向虚相淘酒吃,还不见下文,就被这混蛋老头打断了。
他小声问刘涣,道:“好徒儿,这两人在说些什么?中疯魔病了么?”
刘涣此刻真是无语至极,心中怒骂“没文化、真可怕。”他也不回答师父,长身而起,一个箭步走到张老头的跟前,只因年幼,个子尚矮,却一不留神撞到了张老头的腰部。
张老头回神一惊,却见刘涣尴尬地站在后面,其心中一怒,对这师徒二人的言行真是鄙夷得很。那络腮大汉不学无术,口出狂言,侮辱皇帝便算了,怎地这被自己所救的小儿郎却也这般冒失,到底是要干什么,难不成他今日还赴了一场鸿门宴么?
他道:“哎,小哥儿这是为何,老夫肤浅,还请赐教!”说完尽拱手朝刘涣行礼。
刘涣见状,觉得今朝真是弄巧成拙,都怨他那满口胡言的师父。赶紧躬身答礼,道:“前辈勿怪,是小子失礼了,哪里敢对前辈赐教,只是适才听闻前辈吟出太白的《金陵酒肆留别》,小子一时间倒觉得有些合景合情,心神一颠,还来了兴致……前辈稍后,小子以前曾胡乱做得一些歪诗,今日遇到前辈这等博学多才之人,岂能不请教一番,还请前辈应允,了了小子心愿吧!”
几人听他说完,心中各有千秋,对络腮大汉而言,自己的徒儿原来还会作诗,当下高兴无比。
那虚相却不晓得刘涣到底要干什么,按理说这张老头要走,自己送他出去,打个圆场,灵活处理了适才络腮大汉的胡言乱语便是了,又何必久留……他有些猜不透刘涣的想法。
张老头闻言却是一惊……在中华上下,难免文人相轻,这张老头一介俗人,又怎能脱得了俗气。他想:“纵然这刘涣小儿满腹经纶,熟读圣人经学,但不过一十三四岁的年纪,又哪里能做出了不起的诗歌来,便听上一听也是极好的。”
张老头道:“哦,小哥儿但有诗文,不如一一道来,小老二也要评鉴一番呢。”
刘涣道:“不敢不敢,小子轻狂,血气方刚,现在就吟一首给前辈听听,若有不对,还请斧正!”
张老头只是说了一个“请”字,复又气势汹汹地回到座椅上,但却看也不看那大汉一眼。
刘涣道:“前辈,小子失礼,年幼时曾随叔父南逃,不敢说历经沧桑,但也去过许多地方,以前游历到昔日秦朝始皇派人入海求仙之地,心中感怀,做得一首‘浪淘沙’的长短句,还请前辈鉴证!”说完他干咳两声,挺胸抬头,道: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
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刘涣故意紧逼声线,将自己的声音尽量做得老气浑厚,并接近前世普通话的水平,读得抑扬顿挫。面部表情,双臂举止都是恰恰得当。寥寥几十字之间,慷慨激扬,一副指点江山但又含有丝丝伤感的气势。
哪知道,虚相呆了、张老头呆了……
沉默良久,却是刘涣的师父拍案而起,道:“到底好是不好,你两个说句话啊,莫非我这徒儿随便做了一首长短句,吓唬到你们了么?”
二人这才回神过来,虚相长叹一声,不断复述着上阕,久久说不出其他的话来,直到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