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门还有好远。便看见前面熙熙攘攘。竟似在排队进城一般。青岚隐在新换的豪华马车中向外望去,却见前头几乎全部都是十七八地少年。服色各异,形容不同,很多风尘仆仆显然已经等了很久,却奇怪地不见怨怪之色,反而一个个神采奕奕,充满期许。
谢云迟此时靠过来,揽住了她的腰:“是镇南军在征召新兵。”
马车碌碌而过,排向门口另外一条比较短的队伍。这边排的是正常入城的百姓,速度明显比应征地兵士要快很多。青岚往城门处望去,却只见人头攒动,有人在一个一个地验看;一路行来,因为那张遍及天下的告示,这样的场面她早已熟悉,只是大概今天这里太多适龄少年,所以才会慢了这么多。
征召新兵----她怎会不知道?月前镇南军申请改制,要求仿效长天军征召军籍外子弟入伍的奏章,还是她使计从卢太傅手中调换了过来,票拟后送到郝连睿案头的。
军队改制,看似简单,实则是在挑战着大赵数百年来军户与民户分隔的传统----由是而令卢太傅不喜;而由世兵制转而回前朝的募兵制,也让朝中力主革新的派系瞧不过眼。甚至就是郝连睿,本来是由他发起,在长天军中试行过的制度,要向外推广也是犹豫万分;当初若不是她力主改制,只怕这奏章也难逃留中地命运。
当初她在票拟上附言:招募灾民为兵,可减逆贼之力转而为足兵之用,可“尽收天下劲兵,列营京畿,以备藩卫。”就是这些话打动了郝连睿,成就如今地镇南军募兵之举;然而她却还是隐藏了真实的目地:改变大赵重文轻武,就要从改变文武分途开始,为什么只有军户可以当兵?当兵便是低人一等么?如果从军可以得到丰衣足食,可以荣耀天下,她不信不能引诱得更多的人来从军入伍,守卫家国。
不过募兵制本身有极大缺点----冗兵冗费就是拖垮前朝的决定性因素;青岚深知自己这样的举动,可能带来的灾祸,也从一开始就和郝连睿建议:改制,并不是完全由募兵制再重新取代世兵制,不是历史的倒退,而是两者的适当调和。就如官员取材,不是科举就一定好过举荐,也不是举荐一定好过科举;也如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不是文胜武,也不是武胜文,而是掌控好平衡才是关键。
只是不知道,未来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大赵这平衡,究竟能够把握得如何?
而看如今隆兴府前的这个繁华样子,至少可知,募兵之事对百姓来讲是乐见的----无论如何,也算是一个福利了呢……那些流民灾民中的青壮年,能参军入伍,好歹是有个吃饭的地方,自然欢欣;而那些老幼妇女……将来若是可以引导百姓从商,是否又可以在促进大赵发展上头添上一笔?
车行过,青岚的目光便也行过,从那些少年或振奋或期盼的面孔上一一扫过,她的脸上便露出抑制不住的浅笑----这样隐隐带着满足的儒雅蕴藉的笑,每日里常常挂在朝堂中着紫色袍服那张秀美面庞上,几乎已经成了招牌;而如今这笑出现在女装的她脸上,衬着如云青丝,梅花额妆,却也别有一种fēng_liú韵致。
谢云迟侧头只是看她,此时那揽腰的手便也紧了一紧,俯首在她耳侧低喃,似叹息又似亲吻……“青小美人儿,真的希望这条路永远地长下去,再也没有尽头。”
青岚回眸又是一笑,身子歪了歪,柔顺地靠在那个怀抱里。若说从九华山到隆兴,有什么是变化了的,那只怕就是两个人间的关系----有什么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从那天马车上的五年之约,她主动吻上了他的唇,便有什么悄悄在发生着改变。
其实他们的相处,看起来并没有和从前有什么不同。夜晚,依然如去年同行时候的同屋同塌,依然是亲昵却又保持着距离;然而这样的相处,却又明显地有着不同。往常的那些戏谑,那些调笑,是暧昧而充斥着友谊的成分的;可如今的亲昵,如今的相互依靠,却分明更是从容,更是自然,仿佛流淌着淡淡的温暖,仿佛可以直至地老天荒。
虽然自那五年之约后,彼此再没有谈过将来。
这样默契地,再不谈将来。
可谁说“期盼此刻永远”,不是一种将来呢?
马车终于在距离城门十几丈的地方半停了下来,缓慢挪动着等待入城。姚九娘趁着这个空档,探在车门边,半撩了车帘问道:“公子?”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渐渐对这位公子的习性也有几分了解,暗暗慨叹传闻的不可信。作为拜香教目前最具神秘感的客卿公子,这位横空出世的“奇才”,总是被人和一些怪戾阴暗的词语联系在一起;而现在她有机会与他直接相对,却感觉眼前这位分明真是个温柔fēng_liú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么……除了有些怪癖,比如吩咐他们无论什么时候要找他,一定不许通报。不许敲门,在马车上则是要直接掀帘子回禀……不过这也确实是个怪癖,为了这份唐突,她已经没少感受那位青姑娘杀人的眼风了,可是谁让公子喜欢呢?为了无人时公子含笑的一声赞。她便是再被那姑娘瞪几眼也无所谓地吧?
公子这个异乎常人的癖好也让她几乎全程见证了那位青姑娘对公子的感情发展。从开始的一力相抗。到半迎半拒,再到如今的百依百顺----应该说公子地确有这样地魅力。即便是皇帝的女人又如何?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