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冰嘴角带了笑,那段往事应该非常有趣:“我本是石城人氏,我父辈之时,还算是城中名望人氏,虽无千万财帛,但也算小有盈余,但因治官眼红我们陈氏祠堂所占的风水之地,随意加了罪名就摘去了家中财富荣耀,将祠堂充公不说,还假以罪名,令我们陈家后人如过街老鼠,受尽城中白眼。四年前大人刚好巡政石城,欲启当年大案重审,他多番来找我,想从当年事中取些证词,可惜我对这些官政之事早已失望透顶,认定他只不过是个惺惺作态之辈,想以重审大案为名为自己竖威壮声。他来的几次皆被我小计捉弄,但他也不气,笑着来,笑着走,仍旧坚持着每天都来。渐渐的,我也不禁有些好奇,石城是座大城,他何必只系这件案子多番自找苦吃。有一次我就问他,虚伪也得有个限度,何必自讨没趣。他却笑着问我,既然再没有比这更糟的现实,又为何连尝试改变的机会都不肯拾起呢?或许他不会将那些失去的千金财帛还给我们,但至少可以恢复陈家的荣誉名节,可以让陈氏后人昂首挺胸的做人,为何不愿放手一试呢?”
听着这番话,想像着上官衍说这话时正义凛然的样子,我不禁有些激动,紧张地看着陈冰:“然后你就答应了,是吗?”
陈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或许他只不过是那治官的同党,换张嘴脸来铲除我们这些仍有反抗之心的陈家余属呢?我们虽然一无所有,但至少还活着,我不能让其他家人冒着生命危险,去翻那段已经不可能再回头的旧事。我存了个心眼,拒绝了,但开始暗中跟踪起他来。”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原来这么复杂。
“我跟了他十天,以各种方式,那时他身边只有两个随从,但不经常在,可能忙着在其他事情奔走吧,所以很多事情他都要亲力亲为,也没有照顾起居的下人,他过得很清简,也很忙碌,三餐白饭,吃完还得自己洗碗。白天简衣外出查找旧案证据,什么地方都去,坟场乱葬岗,阴渠枯井处。晚上则俯案翻阅各种旧卷,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其间也有官吏要上门拉拢,但都被他婉言拒绝。我想着,一个人能装是本事,能装这么久、白天夜里的装、还装得这么天依无缝,那倒也真是天大的本事了。这十天里头,他仍旧每天来找我,但都扑了空,第十天的时候,我假装终于不耐烦地答应了,想明里暗里的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记得上官衍上任没多久,我曾提着水果去县门谢他,那时我还惊叹着县院怎会这么萧索,基本的排场派头都没有,连我们正常人家都不如。原来这是上官衍惯有的生活习惯,简单到苛刻。
“答应配合大人查案后,他的确心思敏锐,查到了许多蛛丝蚂迹,陈家冤案,他用了十五天就翻案了,将判下错案的相关官吏全部上部朝堂,还将被充公数十年的陈府与祠堂还给了我们。我永远记得那一天,大人代朝堂向被冤判多年的陈氏鞠躬致歉,堂下所有陈氏人,无不泪流满面。虽然尝尽苦头的几十年已经无法挽回,失去的家财也早被挥霍无几,但他的确尽其可能地将失去的东西还给了我们,比如陈氏祠堂,比如,失去的尊严。”陈冰压下双眉,眼角也似乎也有泪意。
“那你是怎么跟了大人?”我能想像到当时的场景,也能在脑海里描绘出上官衍脸上真切的诚意。
“陈府翻案后,我们也成了正常人家,再不用我混世摸鱼,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实在的,我早习惯了那种游手好闲的生活,小时候为了糊口,跟着行走的术人学了些小本事,往后为了陈氏脸面,我也决不可能再做那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事了。大人清了石城的旧案之后,启用了自荐的县官便要离开,临走之际,他来找了我,问我愿意不愿意跟着他,帮他巡政清案——那时我真是傻眼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我只不过是个市井小人物,何德何能能为大人效力办事,当时我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大人是巡政使,手下良将千千万万,愿意趋从大人办事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为何来找我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市井小人?大人却说,郎将无数,死士难求。他要找的不仅仅只是一个为着附庸名声的能者,而是要懂得大义灭亲,能奔走四方,能明辨是非,能抵抗诱惑,能忍受寂寞,能忍性吃苦,能同生共死的兄弟。这番话,荡气回肠,我根本想不出话来置疑,大人将下一个巡政的地方告诉了我,他说他会给我时间考虑,毕竟追随他就要放弃所有安逸的生活与系挂的亲友,如果我考虑好了,就去下个地方找他,如果我不愿意,也不必为难地不敢当面拒绝。”
“那,你是当下答应了,还是去了下个地方与他会回?”他们的心思,我可真是猜不到。
陈冰笑了,道:“我没有当面答应,我想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考虑自己配不配追随大人,若是我帮不上忙,或者令大人赧于朝堂,那岂不是罪过了么?”
我看着陈冰,笑了:“看不出来,你们个个都有这样的故事,那大人身边有好些随从,都像你一样有这样的故事与不凡的来历么?”
陈冰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道:“并不全是。我与孔亮是大人亲自在民间招揽的,另外的项舟与朱静是上官府里跟出来的,上官乃帝都望族,里头即便是家丁随从,都有可能是将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