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我都陪着黎雪。 她很平静,也很憔悴,慢慢地屋里各处都生了炉火,从柜里拿出一件枣色的衣裳,仔细地挂在床边上,打了热水,要帮连姨擦身,梳发,轻着粉饰。
我在一边,默默帮着。
她很了解连姨,胜过她自己的母亲。
连姨生前爱美,这衣裳想是黎雪一早就为她准备好的,穿在连姨身上,妥贴合身,很精神,很体面。
收拾好了连姨的仪容,黎雪慢慢地走出房间,去到前厅,开始摆设灵堂。这些祭奠用品她也都早已准备好,她对连姨的病情,也一直心里有数。
灵堂布置得很简单,白烛一对,白帛披桌,旧上灵牌位挂白,桌前两个蒲团。我站在边上,帮不上忙,看着灵牌位落泪。
“这些,都几年前为他们办丧用过。”黎雪轻声道。
六年前的丧葬之礼,我没有参加——不对,明明是六年,连姨却说成了七年。
“娘一直期盼着开春,连孝就是六年前的春天没了的,她以为,现在又是另个春天,连孝只不过刚走又回来了……她始终没能挨过这一年……”黎雪平静地述说着,将紧捆的纸钱一张张地揉开。
“黎雪……”
黎雪将纸钱放在盆中,漂亮的手指像在跳舞,轻悠点燃焚烧:“娘从来没有怪过我,当年如果连孝不坚持为我走最后一趟货,他就不会出事,爹也不会受激倒下……就不会造成连家这么多的不幸。我……我是个不祥人,不是他们连家欠我,而是我欠他们连家太多太多……”
“你别这么说,这都是命,不关任何人的事……”原来这么多年,黎雪也在怪自己,难怪她从来不问我为什么,也许她觉得我避开她是应该的,而我说着这样的话,心中也很羞愧,我何偿不是一直在怪着自己呢。
黎雪笑了笑,感觉她整个人都没有了灵魂:“谢谢你,燕飞,谢谢你这次在我身边。”
这次?……
我无言以对……
“劳烦你代我向刚才那位大哥说声谢谢,谢谢他能让娘走之前了了心愿。灵堂是个阴冷地,你身子不好,还是别呆太久了吧。”黎雪盯着温柔蜷卷成烟的纸钱平静地送客道。
“布店转让的事情你就别多想了,我想连姨在世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银子的事情我会解决,连姨小时候也当我半个女儿,你也让我这不孝女尽回孝道吧……虽然,已经太晚了……”
黎雪站了起来,道:“我去陪着娘,她最怕一个人呆着。你回去吧。”
“保重自己,我晚点再来。”我认真道。
黎雪却并没有把我的话当真,随意点了个头,行尸走肉般地飘走了。
我心中难受,默默离开连家。
刚到门口就碰到了回来的陈冰,他手里提着为我们买来的早点,气喘吁吁,脸被风吹得红通通的,像是跑得很急一样。一见着我他就问我:“姑娘怎么出来了?黎姑娘还好吧?”
我回头看了看门厅里头那对凄凉的白烛,眼泪漱漱往下掉:“黎雪说要陪连姨,就让她安静地送送她吧。”
陈冰哦了一声,提了提手里的早点道:“那这早点,还是给她送过去吧?”
我点了点头,不放心道:“你能不能代我在这儿看一会儿,我知道她现在谁也不想见,但我怕她吃不消,有个人看着也好——就一小会儿,我回家就差夏夏过来,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陈冰笑了,道:“哪儿的话,反正这两天衙门没什么事,大人——也轮不到我们来关心,我正闲着,能帮上姑娘是最好。不过,姑娘您一个人回去能成么?”
我点头道:“恩,那就麻烦陈大哥你了。”
陈冰抱着早点,默默目送我。
一路上我都在想着,我要怎么帮黎雪,我没有办过白丧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一味的提银子,又会显得我很市侩——看来这件事,真的要跟夏夏好好商量。
一到家,天瞬间又暗了许多,乌云密布,阴风阵阵,像是又要下雨了。
夏夏已经起来了,一见我进来就迎了上来道:“这么早就回来了,昨天晚上没淋着吧?——飞姐,怎么了?”她一见我双眼红肿就知道我哭过了。
这时燕错也在院角,像是刚起床要去水房洗漱,一见我来了就退了回去,仍旧一副避我三舍的样子。
我也没心情理他,哆嗦着哽咽回答夏夏道:“连姨她……走了。”
夏夏没反应过来,扶着我往厅里走,道:“谁?走去哪了?”
厅里炉火暖和,我的泪一下就流了出来:“今早我碰到黎雪,跟着去看了连姨,连姨她……没了……”
夏夏愣了愣,道:“我前几天看过她,她还好好的呀,怎么——”
我想起连姨走时的脸上的表情,泣不成声。
夏夏咬着唇,消化着这个消息,眼眶已经发了红。
想来这些年都是她代我去看连姨,与连姨的感情也不会浅,有时候看完连姨回来,她都会跟我唉声叹气,说连姨这么好的人怎么命这么苦之类的,后来可能怕说了惹我难过,就很少提起,但她打心底眼里跟连姨还是亲的。
“我前几天看她时,她还拉着我的手问东问西呢,她还跟我说,说她儿子回来了,很开心的样子——不过,她儿子不是去世好多年了么?”夏夏悲伤道。
我抹着泪,道:“可能太想连孝了吧,今早还把陪我回来的差大哥认成了连孝,不过这样也好,生前见到想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