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了低头,似是在苦笑,很快又骄傲地抬起了头,我看到他头上簪着的三根发簪呈乌色,看不清楚花样,但三根是依次排短的,非常讲究。
“我知道你们都不想再看见我。我也不想次次自取其辱。这次是有人想见你。”黑衣人道。
“我哪都不去。他想见我,让他自己来。”娘姿态很高。
的确,只有她才配有这样的语气与姿态,她可是美极一时的帝都蝴蝶,圣宠万千的圣妹。
“你知道是谁想见你么?”男人似乎有些奇怪。
“能遣动你的,一只手就数过来了。上面无论是谁,我都没有必要给面子。”娘一脸的不屑。
“不是兄长。是二哥。”男人轻声道。
二哥?什么时候又蹦出个二哥?我娘叫我爹四哥,原来这些称呼都是有排序的,有四哥,那就会有三哥二哥和大哥。
娘的神情又变得迷茫,好像在极力回想这个“二哥”是谁。
男人很有耐心地安静着,给足了娘时间,他好像一点都不奇怪娘偶尔的神情迷茫,也不奇怪娘会时不时地将他忘记。
“如果是想带我离开这里,我想这个面不必再见了。”娘好像想起了什么,冷冷地拒绝了。
男人这下有点急了,抓着娘的衣摆道切切道:“二哥有要事要求你帮忙……”
娘一听到“帮忙”两字,马上抽回衣摆往后退了几步,道:“我什么也不会。”
“事关燕族荣败,玉姐——”
燕族?又关燕族什么事?我越来越听不懂了,这男人到底是谁?
“燕族早就不存在了!”娘一听到燕族,马上人凤目圆瞪,狠厉又带着无比的悲愤道,“——我虽然记性不好,却也不会忘记如此割爱之痛!”
爹可是为了她才放弃的燕族,她不是应该觉得很欣慰么?有什么好气愤有什么好割爱的啊?
“燕族名亡实存,这些年,二哥一直在维持燕族将员,燕族还在,还会重生,只要……”男人苦苦相劝。
“只要什么?”娘显得很气愤,不知道的还以为燕族是她最宝贝的东西呢。
“只要二哥愿意。燕族是军之大氏,复族的确困难。但,如果二哥愿意以他世代所累积的威望,定能给它新生的。”男人急道,听他的语气,好像也很希望燕族能光复似的。
“他凭什么要以世代官袭之险,来助我们恢复族名?”娘一脸不信,又露出轻蔑的表情。
娘的骨子里始终流淌着尊贵的血统,骄傲神圣,自小就受着凌于苍生的礼训,优雅与高贵已经刻在了骨子里,不管身处何地,不管面对着谁,都能保持着优雅不卑的姿势,而像我自小生于市井长于平凡,这种气魄无论如何都学不会了,只有这样远远看着的份。
“所以二哥的这个忙,你一定要帮。”男人坚定道。
娘突然悲伤地笑了:“恢复又能如何,凭我们孤儿寡母么?”
“燕族需要新的领袖,你们燕家,还有后人的。”
燕夫人惊讶地瞪着他,失笑道:“你不是一直嫌他血统不正,难当大任么?”
血统不正?这话,我怎么好像也听说过……
男人道:“玉姐忘记了么,我拥载四哥,正如自己的嫡亲血肉。那孩子是他的血肉,我又怎会真的憎之恨之?燕家只有这条血脉可以延伸,飞儿始终还是女儿家,四哥只想让她过平凡安静的生活。而四哥的儿子,或许是他长得太像四哥,却又如此自暴自弃,我实在看不下去想要教训一下而已,顺便也为飞儿讨回点公道。”
这么说,他知道我,也见过燕错……
他到底是谁?这声音我听过,这说话的语气也似曾相识……可是这脸这体态我却没半点印象,难道是梦里见过?我开始翻梦……
娘轻轻迈出门坎,凭栏远眺,侧脸美雅极致,轻风拂面,如天之恩恤。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脸,万物在她身边,似乎都有了别样的色彩?而我呢?我摸了摸干燥得发痛的脸。
娘忖度良久,似乎心中已有主意:“燕族领袖之路,长且困扰。那孩子还太年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你们这些父叔辈的人来扶助。”
父叔辈?
我盯着这男人,从体态打扮上来看,他最多也就三十岁,怎么可能会是叔父辈的?
男人侧了侧头,转身与娘并肩,望着远方浩然正气道:“你放心,有我与五在,定然让燕族再复往日荣光。”
那个飞快的转身,他的脸一瞥而过,我愣了愣,脑海里飞快闪过一张脸——
这脸……这脸我竟真的是曾在梦中见过……
此刻他与娘并排而站,侧身倚栏,乌发落立于后,薄唇带着轻笑,像是能勾人的心魂,黑衣衬得他脸上的每根线条都像神人之作,头上三枝乌色簪如云飞翘,一身打扮结合这张精致绝伦的脸,即有男子的冷厉,又有女子的精妙——
我看傻了眼!
可是这张脸,我是说,若是他卸簪挽髻,换衣为裳,就是我梦中与爹浅聊的那紫衣仙子般女人啊!
因为她太美,所以我一直记得她!
梦里他作得女装打扮,长相与娘相似,脸尖鼻高,肤白如玉,秋水大眼,细薄红唇,乌发如云,随着一身淡色的紫衣袅袅如霞,如灵空仙子下到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