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箭捡好箭后就回院子了,我就坐在院中,靠着这条微弱的门缝能带给我的视线,观察着对面的院子。
我发现自从我跟他们翻脸之后,这变成了我每日唯一的乐趣与寄托,偶尔间我心里会闪过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无法正视的念头,我会想着:说不定我这样暗自偷看着,我会知晓一点他们从未与我说过的秘密,之类的。
为了能一步不离地观察到对面的动向,我还特意搬了一张垫着软垫的匹子,披了条防风的氅子,手里拿着夏夏还没圈好的金线球卷着,观察干活两不误。
卷完一束金线,我咳病又犯了,全身发冷,喉咙却又像浇了热水般滚烫,我捂住了嘴,还未咳出声,便觉得指缝间已有了温热的东西——
血——我手掌上,都是血……
我一下就腿软了,怎——怎么会——以前最严重的时候,也只是咳出零星一点的血,大夫都说那是咳伤了喉咙才咯出来的,但这么多鲜红的血,不会是喉咙伤到能咯得出来的……
燕飞,你早该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能多活出来的这几年都是福气,不能太贪心,不能。
我擦去手上的血渍,独坐在院中孤独的椅子上无声拭泪。
外向响起肉掌跑动的声音,迷糊中我以为是十一郎回来了——一想不对,不是十一郎,十一郎已经死了,怎么会有这么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顾不得哭,凑在门缝上看外面,原来是韩三笑为宋令箭抓来的小十一郎,肉乎乎圆滚滚,速度奇快地从我眼前飞跃而过。
它冲进了宋令箭的院子,在她院子里大声吠了起来。
对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我看不见院中靠内的情景,只听到小十一郎在低声嘶吼,来来回回地跑跳着。
它来回跑跳,甚至不耐烦地尖叫起来——它好像想带宋令箭去一个地方,因为我看到它用嘴咬扯着宋令箭暗色的衣摆。
“去——去看——”院里响起一个陌生温和的声音,有点撇脚,但很认真。是海漂么?
宋令箭带着海漂跟在小十一郎身后很快出去了。
小十一郎不是都跟着韩三笑么,虽然它总是凶巴巴的,总从来不会离开韩三笑独自跑出来,难道韩三笑出事了?
我坐在院中这样乱猜,什么结果都不会有,我披好氅子,等巷子中没有脚步回声了,关好院门轻轻向韩三笑家走去。
一路上我一直担忧不停,我希望我走到韩三笑的院子里还能看到他生龙活虎的样子,这几天我感觉到自己身边的人一直在消失,但不应该会是韩三笑,他是我的好朋友,他会一直在我身边,哪怕我生气我任性。
韩三笑,你不能有事啊。
走着走着,我已泪流满面,心痛不矣,我绝无法承受失去他们,所以,所以我不能让他们也承受这样的滋味,但我会慢慢地让你们习惯我的不在场,不会突然间消失的。
走到韩三笑院口,一股无言的不祥之兆将我压得喘不过气——他的院门没有关,院里一片狼籍,还有很粗鲁凌乱的脚印。
宋令箭与海漂已经在院中,海漂凝神盯着宋令箭,宋令箭正咬牙切齿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韩三笑。
因为韩三笑的床置在窗台以下,远远地平视根本看不见床上的他——韩三笑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的表情这么凝重?到底怎么了?
我真的想上前去看看韩三笑,问问宋令箭。
海漂道:“死了?”
宋令箭摇了摇头,道:“你把烛点上。”
海漂听话地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动作迟钝地打开盖子,吹着折子里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