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迈克罗夫特的关照以及赫德森太太的直接打点,我们从前的房间一切如故。一进屋我就感到格外整洁,都有点不习惯,不过从前的物件还是各居其位。这里是那张被酸腐蚀过的松木板桌子,放在做化学实验的角落里;那里是书架上一排令人生畏的剪贴簿和工具书——许多人恨不得把这些都烧了才高兴。环顾四周,我看到图表、小提琴盒子、烟斗架,甚至盛放烟叶的波斯拖鞋都还在。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是赫德森太太——我们进来的时候,她用灿烂的笑迎接我们,还有一个就是在今晚的历险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陌生假人。那是我朋友的蜡像,做得逼真到了极点。披着福尔摩斯旧晨袍的蜡像立在一个支架上,隔街望去,它的映像绝对完美。
“相信你完全是按照我的吩咐做的,赫德森太太。”
“先生,我照你的吩咐,是跪着干的。”
“好极了。你完成得非常好。你注意到子弹打在哪儿了?”
“注意到了,先生。恐怕把你那座漂亮的半身像打坏了。子弹恰好打穿头部,然后碰在墙上撞扁了。这是我在地毯上捡到的。就是这个!”
福尔摩斯把子弹递给我。“你看,华生,是颗铅头左轮枪子弹。真是巧夺天工,谁能想到,这样的子弹竟是用气枪射出来的?好,赫德森太太,我非常感谢你的帮助。现在,华生,请你坐在你的老位子上,有几点案情我想跟你陈述一下。”
他脱掉那件破旧的礼服大衣,换上从蜡像上取下来的灰褐色晨衣,又恢复了往日的福尔摩斯模样。
“这个老猎人居然手不抖,眼不花。”他查看着自己的蜡像上被打碎的前额。
“瞄准后脑勺中间,击穿大脑。以前在印度他是最好的神射手,我看现在伦敦也没几个人能胜过他。你听说过他的名字吗?”
“不,没有。”
“唉,唉,这么个名人居然没有人知道。不过,如果我记得不错,你也没听说过詹姆士·莫里亚蒂教授,而他是本世纪最聪明的人之一。把架上我那本人名记录索引拿给我吧。”
他懒懒地翻着册页,一边靠在椅背上吐着烟云,“我收集在m字母里的资料可真不少,”他说,“莫里亚蒂本身就足以使任何字母出色,而这里还有毒物能手莫根、使人憎恶的麦瑞度,以及那个在查林十字广场候诊室里把我左边犬齿打掉的麦修,最后就是我们今晚的朋友了。”
他将本子递给我,我看道:
塞巴斯蒂恩·莫兰上校,无业。前属班加罗尔工兵第一团。1840年生于伦敦,系前英国驻波斯公使奥加斯特斯·莫兰公爵之子,曾就读于爱顿及牛津大学。服役期间参加过乔瓦基战役、阿富汗战役,并到过查拉斯布、舍普尔及喀布尔。着有《西喜马拉雅山狩猎》(1881年)及《丛林三月记》(1884年)。住址:康达特街。俱乐部:英印俱乐部、坦克维尔俱乐部及巴格特尔纸牌俱乐部。
在边上有福尔摩斯书写的简单旁批:
伦敦第二号最危险的人物。
“真让人吃惊,”当我把书还给他时说,“这个人的职业还是个体面的军人。”
“不错,”福尔摩斯说,“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干得不错。他一直是一个很有胆量的人,在印度还流传着他爬进水沟追捕一只受伤的吃人老虎的故事。华生,有一些树,长到一定高度以后就会突然长成难看的奇怪形状。这种情况你也可能在常人身上看到。我有一种理论:个人在他的发展道路上再现了他前辈的全部发展过程,而这样的突然变好或者变坏体现了他的家系的某种强烈影响。这个人,正如其所显示的那样,成了他自己家族历史的一个缩影。”
“好一个怪观点。”
“得了,我不想解释。不管什么原因,反正莫兰上校从此开始变坏了。虽说他在印度公开场合没出过什么丑事,可是到底还是闹得待不下去。他退役后就回到伦敦,结果还是名声不好。就在这个时候他被莫里亚蒂教授看中,在他手下当了一段时间高参。莫里亚蒂对他出手很大方,多少钱都任他花。但是只有一般罪犯干不了的一两件高级的案子才让他插手。你可能还记得1887年洛德的斯图尔特太太被害案吧?记得不?主犯肯定是莫兰。但是找不到任何证据。上校很狡猾,干得干净利落,即使莫里亚蒂匪帮被摧毁之后我们仍无法控告他。
“你还记得吧,有一天我到你家去,我把百叶窗关上,怕自己吃气枪子弹。
毫无疑问当时你以为我大惊小怪。可我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提防,因为我知道有这么一支奇特的枪,也知道拿枪的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射手。咱们在瑞士时,他和莫里亚蒂一直跟踪咱们。在我待在莱辛巴赫悬崖上的时候,无疑也是他让我受了五分钟的罪。
“你或许会觉得,在法国的逗留期间我是在用心读报,随时警惕着要抓住机会逮捕他。只要他还在伦敦逍遥法外,我的生活就没有意义。早晚他会盯上我,早晚他会抓住机会。我怎么办?我不能撞见他就击毙他,否则我该受审讯了。向地方官求助也没用,他们不会介入,因为我所担心的在他们看来肯定是胡猜乱想。所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