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好现象。”柳杏梅说着,也是激动不已。每个人都有权力和义务来捍卫一个家庭的完整,努力与祈盼共存。她就朝着摆放在柜子上靠墙角的一个泥胎雕塑的观音菩萨像看去,在观音菩萨像跟前的一个黄瓷小香炉里,和那条金鱼盆子前都有三炷已燃烧半截的香在袅袅缭绕着烟雾,同时心里不免就将信将疑了起来。
“爹,这就好,不然这个年可咋过呀!”陶振坤不禁眼里噙泪。
陶其盛放下碗筷,接过柳杏梅递来的一碗小米汤喝了两口说:“今天是小年儿,等吃完了饭后,把我的寿衣拿出来,我要试试合不合体,今天是腊月二十三,然后咱们就贴对联和挂钱儿。”
“爹!这——?”一听爹这话,陶振坤手里的碗险些掉落下来。
“他爹,你说啥呢,凭明白人咋净说糊涂话?你的病不是好多了吗?你看有谁试寿衣的?我还寻思呢,年纪轻轻的,刚一病就准备了寿衣,这不吉利,是庸医误人了!”刚感到喜悦的邱兰芝顿感冷水泼头,一颗心一阵子的痉挛抽搐。
陶其盛语出惊人,未免有点耸人听闻了,这让柳杏梅也被惊地是哑口无言。
陶其盛很坦然自若地一笑说:“一切不可强求,只能是顺其自然吧!穿新衣戴新帽,贴对子粘挂钱儿。你们看我现在像是好些了,但病长在我身上啥情况我自己知道,这也许就是回光反照吧!对我来说,时日已经不多了,就让我早一些感受一下过年的气息吧!”
听他这么一说,别人悲伤的情绪油然猛增。对于一个将死之人,这是个愿望,怎能不给予满足呢?!
邱兰芝就掩面而泣。
陶其盛就好言安慰。
这样一来,菩萨和金鱼又在邱兰芝的心里减少了可信度!
那条金鱼在盆子里快速游动着,像是要挣脱这窄小空间的束缚,它在希冀着江河湖海的广阔。
拾掇完碟盘碗筷,搬下去桌子。柳杏梅一时间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她看着婆婆似在征求意见和吩咐。
黯然神伤的邱兰芝在哽咽中没言语,只是指了指一个没有锁的柜子。两节柜子都用黄油漆走过,上面有一龙一凤的两大彩图。从其新旧来判断,年头不会远,想必是出自陶其盛之手,却也能透着几分古色古香的气息。作为一个能工巧匠来说,谁都愿意用精雕细刻来点缀生活中每一部分的,使其精彩辉煌。
柳杏梅心领神会,过去把柜子上的一个圆形的烟笸箩挪开,那烟笸箩经过精心裱糊过,上面粘贴着用精美彩纸剪裁出的花卉和鱼鸟图案,花花绿绿的,引人喜爱。陶其盛和陶振坤是不吸烟的,准备这物件一是用来招待客人,二是这器皿可做妆点作用。她打开柜盖取出了那套寿衣寿帽和鞋袜,另外还有秋衣秋裤和裤衩,这是在城里买现成的,另有棉衣棉裤和一套被褥也是由邱兰芝亲手做的。还有,她在柜子里看到了一个叠放整齐却觉得怪异的衣服,但没敢打开来看,就多看了两眼。关于陶振坤说的那颗人参,她是见到过了,已经让公公吃了,因为还没长成人形,所以也不是什么太稀罕物。
一旁帮忙的陶振坤就明白她的心思说:“你还不知道,其实娘是朝鲜族的,那是当年娘的嫁衣。”
要是不说,柳杏梅真还是不知道。只是心里在想:朝鲜族和汉人没啥区别。
陶振坤在想象着娘当年穿着嫁衣时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柳杏梅心里极其难过,泪眼盈盈,把东西摆放在炕上,掩面跨出门槛儿,躲进了外屋。公公要脱换衣服,儿媳妇在跟前多有不便。她边擦眼泪边去往还没熄灭的灶膛里填柴,洗刷了碗筷,又在锅里用白面熬糨糊,是准备粘贴对联和挂钱儿。
她的心痛似乎并不比那母子轻多少。幸福是种心态感悟,在嫁到陶家几个月来,她发现公爹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婆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并没把她这个外姓人另眼相待,所以心里很是欣慰。面对站在死亡边缘的公爹不是悲哀绝望,竟是那种从容淡定,让她由衷敬佩。可是,对待有限的生命,她爱莫能助,只能是在心里默默付出着悲天悯人!
邱兰芝和陶振坤帮着把陶其盛里外衣服换上,倒也非常合体,陶其盛感到满意。
邱兰芝肝肠寸断中忍不住泪流满面。陶振坤也是痛心疾首中泪水纵横。
陶其盛就说:“大过年的,别哭哭啼啼的,别让我看着没个乐模样,杏梅第一年到咱们家,我能陪你们再过个年也就不错了!叫杏梅进来吧!”
陶振坤擦了把泪朝往屋喊了声:“梅子!”
此时柳杏梅已将糨糊做好,盛了半小碗儿。听在叫自己,就擦眼抹泪地进了屋。
陶其盛对她问:“杏梅呀,你看爹这套衣服啥样?”
柳杏梅对公爹上下打量了一下说:“倒是挺合体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穿的早了些,万一你没——”
“病长在我身上我知道,早些穿上也能感觉一下新鲜,要是两眼一闭,就啥也不知道了!过年了,等明天你们都把好衣服穿上,别为了我的病让别人看了都垂头丧气的。”
三个人都点头答应着。
陶其盛盘着腿正襟危坐在炕上说:“杏梅,把镜子递给我瞧瞧。”
柳杏梅转身从柜上拿过了一面小镜子,双手递给了公爹。
陶其盛接过镜子对自己左瞧右看,就开玩笑地说:“这一打扮呀,倒像个新郎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