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路易十八。”
“路易十六的兄弟!天意真太难测了!究竟是因为什么苍天要贬黜一个显赫有名的人,去抬举一个软弱无能的人呢?”
唐泰斯的全部注意力都被他吸引去了,这个人多么奇怪,他竟忘记了自己的不幸,而关心起别人的命运来了。
“对,对,英国也是这样的,”他继续说道,“查理一世以后,克伦威尔上来,查理二世又取代克伦威尔,而在查理二世之后,上台的也许是哪个女婿、哪个亲戚、哪个奥兰治一个贵族世家。1815年继承称号的奥兰治亲王成为尼德兰的国王,称为威廉一世。王子;也许是一个总督将登上王位;于是向老百姓作出新的让步,于是制订一部宪法,于是有了自由。你会看到那种情景,小伙子,”他转身对唐泰斯说,同时明亮深邃的目光盯着年轻人,就像先知预言时的眼神,“你还年轻,一定能看到那种情景。”
“是的,假如我能出狱的话!”
“不错,”法里亚答道,“我们是犯人,但有时候常常忘记了这一点,甚至有些时候,当我头脑里的想象把我带到这座监狱外的时候,我真以为自己已经获得了自由了呢。”
“您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一八〇七年,我想出了那个拿破仑在一八一一年实现的计划。因为,像马基雅维利一样,我也希望改变意大利的政治局面,我不愿意看着它分裂成许多个小王国,每一个小王国有一个无能的或残暴的统治者。我想把它建成一个伟大的、团结的、强有力的帝国。最后,由于我把一个头戴王冠的傻瓜错当成我的博尔吉亚君王,他假装采纳了我的意见,但实际上却出卖了我。亚历山大六世和克莱蒙七世也曾有过这种计划,但现在是绝不会成功的了,因为他们轻视这种计划,认为它不会有好结果,而拿破仑不能实现。意大利似乎命中注定要倒霉的。”老人说最后这几个字时的语气极其沮丧,他的头无力地垂到胸前。
在唐泰斯听来,这一切都是无法理解的,他不懂一个人怎么能为这种事甘冒生命的危险。不错,他知道一点拿破仑,因为他曾见过他,并和他讲过话,但克莱蒙七世和亚历山大六世,他听都没听过。
“您是不是就是那位有病的神甫?”唐泰斯说,他开始有点相信狱卒的话了,这也是伊夫堡普通的看法。
“您是想说他们叫我疯子,对不对?”
“我不敢那么说。”唐泰斯微笑着回答。
“好吧,那么,”法里亚带着苦笑重新接着说,“让我来回答您这个问题吧,我承认我是伊夫堡那个普通人认为的疯犯人。很多年来,一直被作为笑料出示给这座监狱里的来宾看的也就是我,如果这座毫无希望的痛苦的住所有孩子的话,我还能把孩子能逗乐哩。”
唐泰斯默默无言地呆立了许久。最后,他终于说,“那么您完全放弃逃走的希望了吗?”
“我觉得逃走已不大能;上帝不允许做的事一定要去尝试,就是违抗上帝啊。”
“为什么要泄气呢?想要一举成功,这也过分为难上帝了吧。您不能朝另一个方向重新开始挖一条通道吗?”
“您如此轻松地说出‘重新开始’,可您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吗?我花了四年时间才制成现在所有的这些工具,然后又花了两年的时间来挖掘那像花岗石一样坚硬的泥土,然后我又得搬开那些我曾认为连摇都摇不动的大石头。我整天都做着这种非人力所及的工作,如果到晚上我能挖下一寸见方这种坚实的水泥,就认为自己是很不错的了。您知道,这种水泥,由于年代已久,简直如同石头一般难挖。为了给这些挖出的泥土和石块找一处埋放之地,我不得不挖一个梯级的拱顶,再把这些废料一点一点地埋进楼梯肚里,以至到今天,肚洞已塞满了,我都不知道再往哪儿放一把泥灰。最后,我本以为辛苦到了头,我完成了任务,力量也使尽了,可是突然上帝不仅推延了成功的时间,而且让我走投无路。不,我再说一遍,想叫我重新再试,那显然是违背天意的,是绝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