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末刻一过,四周的声息渐渐沉寂下来,星星点点的灯光次第熄灭。【..】萧瑟的冷风顺着掀起的帘子一角刮了进来,在地中央打了个旋儿,炭盆里的火星作响,跳跃着迸发出来。
叶初雨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却始终在门口徘徊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穆图终于走了进来。触及到叶初雨目光里的探询,他解下头巾,点了点头,“我带来的人已经联系上了几个部落长老,他们会在半个时辰后过来。”
“这些人都可以信任?”叶初雨谨慎地问了句。
穆图摸了摸鼻子,对着她笑了下:“许千,你这副样子,越来越像我认识的一个女人了。”
叶初雨心跳又加快了几分,不经意地微微垂下头道:“属下只是想要确认一下……世子眼下深入虎穴,还是小心为上。”
“哎,我还以为你会问那个女人是谁呢。”穆图意兴索然地看了她一眼。
“属下从小就经常被同伴取笑过于柔弱,因此最讨厌被比作女人……”叶初雨双颊恰到好处地浮上一抹淡淡愠色,“世子还是别说这样的话了。”
穆图一时哑然,望着眼前浓妆艳抹的“女子”,不禁失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坐到另一边,静静等待起来。
叶初雨只觉胸口一阵烦闷之气,搅动得她呼吸都越发困难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裙摆,看着桌上的一豆灯火荧荧跳动。
在中帐内,她碍于形势不得不答应陪穆图走这一趟。明知他已经怀疑起自己的身份,却还要小心翼翼地找借口一再遮掩过去。
该不该让穆图知道自己就是叶初雨呢?若是让他知道了,会不会对自己的计划不利?
细数来到草原上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叶初雨不得不承认,穆图还真算是少数的没与她为敌的人之一。
此间事毕,她还是尽快动身去南楚吧……
帐内二人各怀心事,沉默相对,时间很快就到了约定的时辰。
门帘被轻轻掀开,一个身材瘦小的老者率先走了进来,四周打量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聚焦在一脸络腮胡子的穆图身上,不确定地问道:“你,你是不是……”
穆图一把撕去脸上伪装,上前托住老头枯瘦的手臂。深蓝色眼珠沉沉如大海,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肯定的道:“四叔公,是我,我是穆图。”
老者的眼眶里立刻涌上一层水汽,反过来用力地握住穆图的手,声音发颤,“好,好,你可算回来了……”
紧接着陆续又进来了五六人,看见卸下伪装的穆图俱是又惊又喜,纷纷围坐下来。
穆图假装酒力不支回到帐篷后,立刻换上夜行衣,出去召集了那些乔装成马贼混进来的亲卫,让他们悄悄在这些旧部的住处各自放下一支箭尾染成五色的羽箭,箭枝上还刻了约定的时辰,随后就在帐篷外观察他们看到箭时的反应,再判断是否要将他们带来穆图的帐篷。
扎木托部落里几乎人人皆知,五色羽箭是穆图那把逐日弓的专属,一定程度上也就代表了他这个人。若这些长老还对他这个世子有效忠之心,自然会想办法来和他联络。
叶初雨不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把众人面上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
“各位长辈。”穆图坐在中央,神情凝重,“阿爹去世时,我还在王庭参加合慕达大会你们谁能告诉我,他身体一向硬朗,怎么会走得……这样突然?”
他语气越发低沉,说到最后,竟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悲愤流露出来,在周身萦绕不散。
几位长者互相对视了一眼,亦是面露戚容。被穆图唤作四叔公的那位老者率先开口道:“你阿爹的死……确实有蹊跷之处。”
穆图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指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那是在你离开后不久,穆临不知和头人说了什么,却被他严词拒绝了。”老者眼神望向半空,慢慢回忆着,“后来在部落大会上,穆临应该是还想再提,刚一开口又被头人打断,好像很不希望被我们这些人知道一样……”
“当晚,头人的帐内有很剧烈的争吵声,连我都被吵醒了,就决定出去看看。结果听到穆临在说什么‘统一北方’‘王子已经筹谋好了’……”老者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你也应该知道,扎木托部落世代扎根在这里,一向是不愿理会王庭倾轧,也不会轻易靠拢任何一方的。我这才明白穆临的打算,也难怪头人坚决不同意了。”
“……后来呢?”
“眼看我就要走到门口了,里面的争吵声却突然消失了。穆临气冲冲地走出来他看见我,还冲我笑了笑,说‘四叔公,阿爹已经睡下了,您也快回去休息吧。‘”
“结果第二天一早,就发现头人躺在床上,已经……断气多时了。”老者摇着头,浑浊的泪水从凹陷的眼眶涌了出来,他抬手抹了一把,颤声道:“我当时就应该进去看看的,说不定头人也不会……”
穆图眸中血丝密布,几乎要遮去了那纯净深沉的蓝色。他咬着牙冷声道:“所以,是穆临对阿爹下了手?”
出乎意料地,其他人竟也和老者一样摇了摇头。
另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开口道:“大巫医检查过头人的尸体,并没有发现什么中毒或受伤的迹象只能说,头人是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地离世的。”
听到这里,叶初雨忍不住也皱起眉头。一个向来身体健康的中年男人,怎么会在梦中莫名其妙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