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不说暗话。【..】”叶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黯淡浑浊的眸子此刻却精神熠熠，一错也不错地看着眼前这个无可挑剔的俊逸青年，“有些事，你大概想问我很久了吧。”
叶初雨身子顿了顿，似乎是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有些紧张地直起身子，来回看了几眼。
萧离神情八风不动，只是微微颔首，声音也沉肃了几分。
“老夫人洞明烛照，自是早就清楚的。”注意到叶初雨的不安，萧离还朝她递了个眼神，这才强自压抑着内心翻涌不停的思绪，“您和太后娘娘交好多年，是否清楚我母妃去世的内情？”
叶老夫人心下了然，他果然是要问这个的--也是，在这偌大的上京，既不与后宫过多牵连，又知晓昔年隐秘旧事的老人儿本就寥寥，萧离能问的，也只有她了。
“当年钱家嫡女嫁入东宫，嫁妆有一千五百余抬，第一抬进了皇城时，最后一抬还停在南城门外。我活了大半辈子，自诩也是名门出身，可也只见过一次这样的盛世红妆。”叶老夫人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她只是微扬着头，像是回忆着那年名动上京的盛景。“北苍顶尖的豪门贵族里，钱家的富贵真是火烧火燎，糊味儿都能熏了天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如今也不怕你们小辈笑话了，那时我还怀着一个，她祖父正为了个不上台面的妾室跟我闹腾，我也是从小锦衣玉食娇养大的嫡生女儿，在娘家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他跟我闹，我一心顾着肚子里那个，索性就把正院一锁，甭管谁也别想进来烦我。”
叶初雨呆呆地听着，竟没想到她祖母年轻时是这么个好欺负的主母，这不是硬生生把祖父往外推么？
“那一千多抬的嫁妆，没有哪个女人不羡慕的。可你母妃是嫁进天家，太子妃的正头位置，日后本该入主中宫的，这么打眼的嫁妆可就是祸不是福了。”
萧离微敛眼眸，“外祖心知皇室偏爱世家女，钱家世代经商为业，底蕴上多少落了下乘。为了让母妃在宫中有底气说话，这才宁可拼尽家财置办嫁妆，只求母妃早登凤位，为钱家立身扬名。”
“说得轻巧，恐怕你外祖也是心知肚明。”叶老夫人看了一眼小孙女，拍拍她的手背继续道，“太子当年储位悬悬，满朝上下哪个不需要银钱打点？梅六娘想娶自家侄女亲上加亲，可又眼热钱家泼天的富贵，不然她怎么肯点头让你母妃进门？”
叶老夫人口中的梅六娘想必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了，叶初雨从侧旁打量着她的神情，却发现祖母这次提起手帕交的口气十分微妙。
“那时六娘怕我被气坏了身子，隔三差五就叫我去宫里说话散心，偶尔也会碰上你母妃来请安或送东西。”叶老夫人的声音里又带了点笑意，“我当时就想，这一胎要是个女儿，最好能像了钱家的云笙。一样都是娇养出来的姑娘，可她怎么就这样讨人喜欢？不骄不躁的性子，温温柔柔的笑着，一提起什么好吃的就眼睛发亮。我不过是提了句家里厨子新做的鳜鱼，她就抱着我的胳膊不撒手，偷偷跟我咬耳朵说‘叶夫人，你下次来看婆母，记得把方子把带来呀。’”
在叶老夫人不急不缓的语调里，萧离记忆深处那个已经有些模糊的面目渐渐清晰起来。
钱家嫡女，模样才情俱是上上等，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先帝，每每斥责了太子，都会在她的温言细语里消了气。这个千挑万挑出来的太子妃，在后宫真是美好如皎皎明月的存在。
“可惜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腌地儿，太干净的人在里面活不长的。”叶初雨心有戚戚然的点着头，“你父皇当初独宠她三年，将其他侧妃美人都抛在了脑后，可云笙始终没能生下个嫡长子，六娘能不着急么？”
所以后来才有了其他妃嫔纷纷上位，太后力保侄女入主中宫。钱云笙明明是正正经经的太子妃，就因为“无后”二字，被梅氏截了胡。
更讽刺的是，这位梅皇后同样没能生下嫡长子，倒教荣英的妹子抢了先，嫡庶长幼之争，深远影响绵延至今。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钱云笙这辈子只会做个无后的宠妃的罢了。谁能想到她还是有了你？”叶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就着叶初雨的手喝了几口水，“想来她们是觉得，你的出生会为储位增加更多的变数，所以才抢先下了手吧。”
“她们？”萧离看似漫不经心地听着，却一点儿也没放过叶老夫人话里的重要线索。
“对，就是她们。”叶老夫人讥讽地扬起嘴角，一瞬间仿佛又成了那个清高洒脱的世家小姐，只是很快又黯淡下来，“当时我只觉得看不起原本也都是好心性的姑娘，怎么就被皇室的框框架架打磨得这样不堪？直到我终于吃了个暗亏，第三个哥儿被那个贱婢害了去，我才明白，你要是不想被人欺负，那就先下手为强！”
叶老夫人的光辉战绩简直就是相府的一段传奇史，可叶初雨直到今日才明白，原来她的祖母不是无端端的讨厌姨娘和庶出子女的，铁血手段背后也免不了心酸过往。
“钱家的丫头不该入宫的。”叶老夫人又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她握起叶初雨的手，看着若有所思的萧离，“殿下，我今日也就托个大。三丫头的婚事是我最后一桩放不下的事，若我把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你能否护着她，护着叶家一世平安？”
“祖母，你这是……”叶初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