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自幼丧母,虽然宁淑妃也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可他还是早早学会了隐忍沉默。/(..网首发)太子这点级别的挑衅,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倒是萧扬,身为嫡子却不能入主东宫,他在皇后和太后身边待得越久,这种不平衡就会越发被放大。
最希望彻底把太子踩进污泥中的,也一定是他。
只是萧扬怎么也想不到,当初还和他联手打压太子的萧离,如今竟会突然调转枪口,和太子一同来对付他。
太子明知自己大势已去,可他宁愿看见同为“庶出”的萧离取代他,也不愿意让萧扬这个自诩正宫嫡子的可恶家伙得意。
事实上,自从钱云笙被追封为孝静元皇后,不管梅皇后再怎么风光地坐在凤座上统领六宫,等到百年之后,她的牌位上也不得不多出一个“继”字。
继后之子和元后之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皇帝虽然最初没能册封钱云笙为后,可在她意外离世后,还是狠狠恶心了太后和皇后一把。
--你们不是容不下云笙在宫里吗,朕就偏要给她无上哀荣!
正是从安国太夫人那里听过这些陈年旧事,又大致猜到了皇帝的心思,叶初雨才会那样感慨于皇帝的情深。
身为帝王,却不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白首到老,他想必也在午夜梦回时黯然难眠过。可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的确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了钱云笙和萧离最好的一切。
叶初雨甚至可以不夸张地说,皇帝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一直就是在为萧离铺路--没有他的刻意纵许,萧离怎么可能在暗中积蓄如此庞大的力量?又怎么能让他的暗卫随随便便就进了宫?
太子和荣氏不过是他为了保护萧离而树在最前面的活靶子,皇帝真正看中的,大概也只有萧离这个儿子了吧。
这些道理,想必太子也能想得到。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努力在学着当好一个太子,甚至也曾为了让父皇满意,刻意不许自己几个表兄弟回到上京来。
没想到,不管他做了多少事情,还是挽不回皇帝那颗已经彻底偏向钱云笙的心。
这些话他甚至都不愿意告诉自己的枕边人--已是必输之局,还有什么可争的?
与其做困兽之斗,还不如痛痛快快和萧离谈妥条件,让自己不会输得太难看。
萧离这么多年来早就摸透了太子的心思,知道他已经生出了动摇之意,也不再逼得太紧,只沉默着小口啜茶,听着宫灯爆出的噼啪声偶尔响起。
“本宫信你。”太子最终还是故意先耍了个花枪,想要把萧离抬上去,“毕竟在这个时候,也只有你肯来证明本宫的冤屈了。”
“大哥此言差矣。”萧离似乎不为所动,修长的手指轻叩在杯壁上,“三哥,也是很关心您的。”
太子不屑地笑笑,“他关心本宫?本宫看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住进来了!”
“既然如此,大哥就更不能让他如意了。”萧离放下茶盏,目光飘向殿外,遥望着远处那座位于六宫中轴线上的华美宫殿,“反正,总要有人来承受这个‘真相’,不是吗?”
太子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亦是了然一笑。
“那是自然。”
叶初雨以手支颐,眼珠在二人身上来回转动,听着萧离和太子打着暗语。
她也忍不住向外望去。
--他们看的,是坤泰宫,以及……沿着坤泰宫的方向一路向后的,福寿宫。
啊,终于要对北苍第一大世家出手了么。
叶初雨甚至没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不自觉地挺直起来,眼中散发着别样的光彩,里面是她都不曾意识到的野心与渴望。
她想起了因为无端卷入世家纷争而惨死的胡师傅一家,想起了折在晋三羊手中的那么多条人命,想起燕灵对她提起鹤羽楼时脸上复杂的神情……
琼州梅氏于她而言似乎只是个再简单不过的符号,可对于其他许多人来说,这是一只巨大的怪兽,会将所有阻挡它前进的人和事都吞噬得分毫不剩,会抹去他们在世间留下的所有痕迹。
不光如此,它还要榨干家族子弟的每一丝价值,甚至交换每个妙龄女子的婚姻,用来稳固自己那脆弱而可笑的世家地位,根本不考虑她们嫁的是不是良人,以后是否会过得幸福……
这样的世家,早就不该存在了!牺牲所有年轻人的未来,只为供养这个越来越老迈的吸血怪物,又有什么意义?
生在世家,难道不应该是凭借着自身对家族的热爱,利用家族提供的资源和力量去做那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才算是反哺家族的回报吗?为什么要这样抹杀他们的个性?
叶初雨想不明白,难道最重要的不应该是那些“人”吗?
若梅少羽真能成就一代神医之名,哪怕琼州梅氏不再是天子的母族,不再是钟鸣鼎食的豪门,可又有谁会忘记?人们永远会记得,这个家族里曾出现过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神医,而他姓梅,琼州梅氏的梅。
世家这般本末倒置,杀鸡取卵的做法,遇上皇帝和萧离这样不甘于摆布,立志要收束大权的统治者,实在是一场硬仗。
可不知为何,叶初雨就是对他们有这样的信心。
这对父子,本质上大概都是一样的人:心如磐石,意志坚定。
她毫不怀疑,只要他们想做成一件事情,迟早是会成功的。
思及此处,叶初雨转过头来,对着萧离扬起一个充满鼓励的甜美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