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的队伍极长，排场铺得极大，可最终还是要出城的。
街道上只剩下厚厚的一层白纸钱，随风打着旋儿飘上半空，又无力地萎落于地。
巴陵终究不是淮阴侯的老巢，他还没有这么强的控制力。这里坐落着钱家祖宅，是钱家族人世代安居之处。
哀乐声仿佛还**不散，街上却已经再度恢复了喧嚣热闹。出摊的出摊，闲逛的闲逛。
那些白如雪的纸钱，不经意间就被过往的贩夫走卒踏进了泥里，与混了雨水的黄浆泥和成一团。
几人缓步下茶楼，钱孟瑾欲带着楚欢容秀先行回小宅，不期然一抬头，就看到了街对面的钱仲舒。
他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朝萧离望了一眼。
萧离却像是没看到似的，只偏头跟叶初雨说着什么，抬头替她别过一缕碎发，动作安闲随意得很。
钱孟瑾眼看着钱仲舒小跑过来，目光不经意地往他身后的两位公子哥儿身上一瞟，这才朝萧离和叶初雨颔首行礼：“未曾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殿下和郡主。”
钱孟瑾脸色有些沉，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钱仲舒之装作听不出他话里的警惕和防备，自然而然的道：“上次在瀚文斋看中几方好砚，一时抉择不定该买哪块儿，今儿个才下了决定。”说着从身后扬起一个包裹得四四方方的盒子，作势要打开：“四哥看看这块‘农耕渔读’值不值二十两银子……”
再一抬头，瀚文斋可不就在茶楼斜对面么，想来是钱仲舒刚买完砚，一出店门就撞上他们了，确实够巧的。
钱孟瑾按住他的手：“我就不看了，那些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又转头看了一眼萧离，这才道：“我先走了……”
钱仲舒反手拉住他衣袖，飞快往后看了一眼，小声道：“那个可是容老板？四哥你……”
“慎言！”钱孟瑾这几日应付大街小巷搜门搜户的侯府卫兵已经够精神紧张的了，今天出门这一趟更是步步悬心，口气自然也没了耐性：“……不许和别人说，这可是咱们家的大事儿！”
钱仲舒忙不迭应下，又后退了几步，送这分道扬镳的两拨人离开。
望着钱孟瑾火急火燎的背影，他脸上浮起冷漠的笑意。
既然是咱们家的大事儿，为何你从未与我漏过一丝口风？
还是说，四哥你心里压根就没把我们二房当做钱家人？到了这个时候，才来说什么“咱们家”？
淮阴侯大张旗鼓在西南搜捕谋害世子的凶手，形影图都贴出去了，真当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许告诉别人……可若这个“别人”是人家被害者的亲爹呢？
待到两拨人渐渐走远，街上嘈杂的人声在他耳边渐渐拉远，如过眼云烟随风而散。
钱仲舒摇了摇头，将那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砚台随手丢在一旁，拔步朝淮阴侯世子在巴陵置下的那座宅子走去。
真凶尚未抓获，淮阴侯依旧坐镇此地……
而他们二房能否翻身跃龙门，也全靠他赌这一把了！
——
春末夏初，巴陵的夜里却总带着湿漉漉的雨意，空气里凝滞着沉闷的味道，让人没来由的一阵气短心慌。
叶初雨和萧离并排走在钱家大宅曲曲折折的长廊上，一抬头就能看见隔五步一盏的牛皮灯笼，随着夜风打着转儿，连带着灯光也跟着摇摆不定起来。
钱家老宅的，真是一花一草，一砖一柱拿真金白银堆砌出来的泼天富贵。
极品的十八学士一丛一丛地养着，路边随便一株不经意的绿叶儿可能都是一株极品兰草的幼芽儿。水磨光滑的白玉地砖里嵌了丝丝缝缝的金线，房前廊下的门柱根根都是漆了清油的上好楠木。
“幸好钱家惯用世代家仆，不然若是哪一日有人起了贼心，拿凿子撬下几块地砖也够卖一大笔钱的了。”叶初雨语气轻松，让人丝毫听不出她的心事重重。
便是在这样的夜色里，脚下的地砖还隐隐约约泛着金光，一路朝前绵延。
晚来风凉，萧离牵着她的手，不动声色地往她身前站了半步，挡住前方穿堂过梁的风，也很配合地接了一句：“若人人都像你这样想，只怕外祖家里到处都要露了泥地儿了。”
他沉得住气，叶初雨却还是沉不住了，先开口转回正题：“若是淮阴侯知道了事情是我们做下的，他会怎么办？”
“不是我们，是我。”萧离甚至还有心思去纠正叶初雨的用词。“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做的，你并未参与其中。”
叶初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你是我还有什么分别吗？难不成淮阴侯只找你报杀子之仇，然后就能轻飘飘放过我了？”
“当然不会，依他刚愎自用又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光你我，就连钱家也一定会被殃及。”
叶初雨更急了，看着萧离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恨不得跳脚：“那你到底还在等什么？”
巴陵可是钱家的地盘儿，所有姓钱的都住在这儿呢。若是淮阴侯不管不顾地调兵来攻，这是要让钱家绝了根儿吗？
“等不安分的人露头啊。”萧离突然停住脚步，负手而立，下颌微扬，一双极黑极亮的眸子专注地盯着远处晦暗不明的夜空。“淮阴侯胆子再大，也不会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对我出手，否则那就是将他置于天下人口诛笔伐之下了。可若是能证明，这件事是钱家做的呢？”
他转回头看着她，浅浅勾了勾嘴角，语气里带着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