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像大了些,街道两边的树木阴翳里,住着人家的窗扇上只有树影幢幢,如同冬天里产生了冰夜的霜花烙在那上面,他的脸在飘动的光线里并不十分分明,可是公仪无影知道,他目光柔软,平静地看着自己,一面体会自己的话,一面等着自己对她现在相问的回答,但因终于扭转了话题,她像移走了心间一块大石,陡地轻松,语气却在不自觉中变得马虎起来:“八哥时时都是向着辰哥你的,做下什么事定都是为辰哥你着想,总不能因为出了意外就那样……”
她边说,侧转身子往前走,撩动着的昏白光线随着她已然轻灵的步伐向前移动,那墨色的身影如同名家笔下一幅流动的黑白水墨被注入了最灵活的一笔,看在眼里,瞬时赏心悦目起来。
这才是风宁真正拥有的心情,她不再纠结,也将带走本王的烦恼——上官玉辰一直渴望她会如实地告诉他一切,可仅仅只是那一会的正儿八经,已让他难以平静,她的眼神有着诚恳之外的某种压力,虽浅淡却无以忽视。他知道她的话真真假假,可无论真假,他都无法不去谨慎,不去体谅。
只是本王给你谅解,公仪无影却少了本王一个公平。钜子山重阵已守住了你家族的名誉,它的破毁,你已完成了与公仪无影的协定。本王不能在失去破阵的利器后,还要在战场上为你残留一份不能回避的牵挂。你也知道意外?与公仪世家扯不断渊源么?
上官玉辰收敛心绪,缓步跟上,道:“这么简单就回答完了?”
“嗯。”公仪无影偏头看他,隔得近了,清晰见他眸底闪过一丝异色,她怔了一怔,过了片刻又道:“辰哥别这么看我,昨晚的事,我真的不清楚。”
“不清楚就不清楚,辰哥又不会逼你。”上官玉辰声线柔和,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不要用这种急着解释的语气。”
公仪无影蹙眉垂首,我是这个急着的样子么?
“你也知八哥处处为我着想,我又如何能不知?可四兽令非同小可,他更知道。”同她挨在了一起,上官玉辰下意识地就去抓住她垂着的手,你既可以义无反顾地重回宸王府,本王就应该留住你的一切。前面是一场挑战,意外有,不测更会有,在这之前,本王至少要得到一个你肯定的选择。
他的声音微淡,像与她不经意地聊起家常起来:“八哥混迹江湖,对江湖中形形色色的人物津津乐道,很小就对那个名扬大陆,功震柳蓝却急流勇退的传奇家族公仪世家神往之至。而因本王挑战天启阵,闻风出山的公仪无影竟两度将本王驱于阵外……这个故作神秘的娘娘腔竟成了八哥心中的神袛,年初谈判,正因为本王顾念八哥的一份心情,第一次兽令离身。”
公仪无影心里燃起一丝丝奇怪的小火苗,暖和又得意。
原来一向温文的八哥也有这般狂热的一面,若非年初那一幕,自己因而以为辰哥太过傲慢,就没有这接下来的故事了。
她想着想着,滋味竟渐渐复杂起来,同一个人,竟然成了八哥心中的神,辰哥口中的妖,如今八哥知道了神的真相,可不得不配合着我继续让辰哥还纠结着妖的化身,终轻轻叹口气,人生都是这样奇妙的么?一个开端总会有一个结局,可中间的发展都料不到会有那么多曲折么?
第一次兽令离身是可以代他与战王定下战约,而第二次兽令离身却是为在伤害他之后,风宁依然可以安全无恙,公仪无影心绪微动,将掌心里的手伸出手指来反握了他的手,手指若非是从他手心里钻出来,怎会知道他冰冷的手背另一面是滚烫的掌心?
她的心柔软一片,却因为她的动作,上官玉辰手劲更大地拽了她的手,令她些微疼痛,这疼痛里夹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愫。
听他继续说道:“年初的时候,本王就告诉他此令的严肃,不能借此传令,并且此令再也不会外出,但这次令出却完全是因为你。雷必力是不可能抛下还在昏迷中的本王,擅离职守,唯一的可能只能是接到四兽令,而本王在交令之时便说过,此令传出,原因只能是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