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说完此事,倒也不多加一句评论。只等苏瑞文再开口。
涉及官事,苏瑞文那被小王氏所蒙住的心眼当即便清澈澄明开来。
躺在床上的小王氏还没有回过味来,苏瑞文已经想清楚这故事中的关键。
养死胎之法太过麻烦,一日不可间断。即便是身边之人,也少有能够做到的。显然,此事最为可能动作的人,莫过于怀孕的本人。虽说自己算计自己这一点有些得不偿失,可是如果孩子已经死了呢?
或者再往前面点说,这孩子本来就养不大呢?
浸淫官场也是十几载,虽在前朝谋政,可是后宫之事,苏瑞文自然是听过的。往往一个妃子的起伏就与一个家族捆系在一起。
想到这些,他感觉略微有些头疼。苏瑞文按住额头,问李大夫道:“李大夫可有调养之法?”
“我尽力而为。”李大夫实话实说道。这位苏夫人十有**用的就是《医典》中记载之法。用这“情断”之人,多是已被伤身体,不可再有身孕之人。是以再用这法子,也无甚关系。
苏陌素听苏瑞文与李大夫的问答,已经明白她父亲的打算。《医典》他是定会去翻看了。看完《医典》,想来小王氏翻身也就难了。
男人嘴上说着痛恨内院不宁,妻妾间互相算计,但真正在意的人有之,不以为意的人亦有之。
唯独一点,无论心胸如何宽广之人,平日如何恩爱之夫妻,都受不住此事磋磨。
苏陌素忍不住又提起杯子倒了一杯水。她今日已经连饮了三杯冷茶了。倒不是真的渴了,只不过,即便胜的人是她自己,但一些尘封的记忆总忍不住席卷而来。
前世,她是如何被庶妹算计的来着?傅尧平是如何指责她来着。
“你这个毒妇!我只当你真是在乎于我,才不能容忍我纳妾、不能容纳你自己的妹妹!可没有想到,你还会算计我!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是夫君,还是个工具?”
一个正妻,算计个妾室并不足为奇。可若她还算计上了自己的丈夫,那么如何也不可能被原谅了。
房间内突然变得有些安静,房外即便只是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也显得十分突兀、清晰。
苏瑞文有些不满地微微皱眉,不知道是哪个不懂事的走了进来。他正想开口唤守在门口的小厮时,苏陌素却突然站了起来。
她很快走到房门前,将门打开,门外正是先前领李大夫进院子的那个小厮。
苏陌素从那小厮手中,将一盆热水接过,放到了桌子上。她同李大夫说道:“方才操劳李大夫了,且将就着洗下手吧。”
李大夫的双手因为方才弄过死胎的缘故,虽然已经经过了帕子的用力擦拭,可仍有许多干涸了的血迹附在上面。
苏瑞文瞧着李大夫那双血迹斑驳的手,顿时觉得自己想得是不周全。只不过往日李大夫来看病的时候都是白日,这正院里也是仆从众多,哪里轮得到他来考虑这些。
望了眼床上有些困乏的小王氏,苏瑞文也不好再说她什么。他只是赞同地对李大夫道:“今日着实辛劳李大夫了,还请李大夫不要见怪。”
李大夫摇了摇头,客气道:“苏大人不必介怀,多年来李某一直蒙大人照顾,这些都是应该的。”
他虽然嘴上没有说,心里却还是有了一个计较的。
真正论起多灾多难来,苏府最为坎坷的莫为眼前这个苏二小姐,可保存了一颗诚挚和善之心的,似乎也只有这位。苏府大小姐盛名在外,美则美矣,心性却实际上是比不得这苏二小姐的。
这些话李大夫当然不会说出口,他将手放入热水之中,反复搓洗了一番,将血迹完全从手指缝隙间搓去后,又用旁边摆放的帕子擦了干净。
做大夫这些年,更加污秽的时候,李大夫都经历过。可即便经历得多,他仍然是喜欢洁净的。因此尽管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却让李大夫夜里出诊的心情好了许多。
他心情轻快一些,说话便也多了几句。
李大夫主动提道:“苏大人,尊夫人这病我只能以将养的方子为主。但我不是妇科圣手,苏大人或还可找几个擅长妇人病的大夫来一同诊断看看。”
无论是大夫还是庖丁,都是不喜欢外人提及自己同行的。李大夫主动提及这事,却是存了两层心思。
一是医者父母心,不管苏府内院有多少龌鹾的事情,这苏夫人终究是一条人命。李大夫还是希望她好起来的。
第二,则是承了苏二小姐的情。苏陌素这些年经由李大夫诊断的次数也不少,哪些是先天母体带来的病,哪些是折腾的,李大夫是分得清楚的。
他过去不说,只是一贯不卷入这些事情其中。今日夜色深重、身子又累倦,苏陌素这一点点的细心便让他的不忍心加重了一些。
李大夫主动提及其余大夫,只是想让苏瑞文重视起内院争斗来。无论哪家内院之斗,只要真正的一家之主恼了、怒了,都是要收敛三分的。
李大夫此时还不知道,他这样一句话,会真真正正在日后帮上苏陌素的忙。
待李大夫走了,小王氏打了个哈欠。她其实还想再同苏瑞文温存几句的,可是她今日身子遭受了这样大的磨难,怎么也是撑不住了。
与苏陌素同桌而坐的苏蔓玖,自李大夫讲完《医典》中“情断”的完整记载后,神色便也有些恹恹的。
她起初径直来小王氏房中寻苏瑞文,自然是为了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