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西乘火车一路向东,天津十里洋场的繁华蓦然间跳入眼帘,荒凉坦荡的黄土高原渐渐成了模糊难寻的记忆。
正是四月春衫薄,对花酒一倾的时候,一辆疾驰火车上的贵宾室里,正有一个踌躇满志的俊逸少年立在窗前,看着眼前热闹繁华的天津卫,难以抑制的激情在胸中澎湃。他就是乔映霞,山西乔家千万资产的继承人,下一任“在中堂”的掌门人。
对于现代人来讲,很多人可能觉得千万资产并没有很多,要知道,在现代社会,一个管自来水厂的科长可能就不只有这个数。当然,这事情如果报纸上不说,是谁也不知道的。
但是清末的千万两资产可非同凡响,排除物价原因不讲,乔家经商传家三百余年,以能吃苦、敢当先的精神和不准纳妾、不准嫖赌、不准酗酒的家风,一直在山西晋商里执掌牛耳。
在乔家从漠北到琼州,从东海到西域的庞大商业版图里,经营着票号、钱庄、当铺、粮店多种优良资产。乔家对外谦称有资产四五百万两,实际上,乔家平时仅流动资金就有700--1000万两,再加上房地产等不动产,折合成人民币千亿都不止。
生在如此巨富的人家,按照一般人来想,该是怎样奢侈都不为过的。但映霞却并非纨绔子弟,在这十几个小时的火车里,他更多的思考的是怎样让乔家在外国银行和腐败官僚的夹缝中生存下去。
要知道,自光绪年间以来,乔家的生意每况愈下,风雨飘摇的乱世,就连乔家这等商业巨擘也有了倾覆之忧。
“咚咚咚。”贵宾室响起有规律的敲门声,映霞道:“请进。”
一前一后,进来了一老一小,映霞躬身对其中的一位老者行了师礼,又把老者请到正座上,从旁边的小跟班手里接过一杯茶,捧给老师,方才坐下,聆听老师训话。
这位老者姓赵,曾经中过举人,弃官从商做了乔家复盛公的大掌柜,现在随从乔映霞来到天津,正是乔家苦心给映霞求来的老师,来辅佐映霞熟悉家中事务,接管天津产业的。
这位赵先生接过茶象征性的喝了一口,看映霞坐姿端正,英气勃发的脸上毫无一般年轻人的桀骜不驯之气,笑了笑,和蔼可亲地问他:“马上就要到天津了,咱们乔家在天津有十余处产业,不知道映霞想先从那个行当开始熟悉?”
映霞想了想说:“不瞒先生,我在家中映字辈里排名老二,本来乔家是怎么也轮不到我来继承的。只因为大哥在香港纳妾犯了家规,被逐出乔家,这继承人的资格才不小心掉到我头上。
我从小爱游玩,又散漫,在经商的经验和天赋上,和在俄国道胜银行里做过经理的大哥相比是天上地下,所以想请先生赐教。”
赵先生也不客气,把乔家在天津的产业细细讲来,“咱们乔家在天津有产业十余处,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票号大德通和大德恒。
作为北方乃至全中国最大的票号,每年流通过的银子数以亿计,涵盖了远程汇兑,银票兑换,庄票贸易,贷款放款等多重业务,大清所有的商人乃至官府,只要需要银子的地方都得向咱们求助,最是体面不过。”
说着,赵先生拿眼神瞅了瞅映霞,映霞面不改色,心想,就这水平还想试我?老爷子一根手指头玩的都比这高明。
看映霞没有反应,赵先生尴尬地“嘿嘿”笑笑,并不在意地接着说:“面对金钱面不改色,映霞不愧是乔家子弟。没错,在外人看来,票号大德通、大德恒汇通天下,专门同银钱打交道,是咱们乔家最关键的生意,其实不然。
货币要实现快速流通,就得沿着就是咱们乔家数百年来开辟的几百条商路,而商路的存在就依存于咱们的粮店、布店、当铺等。所以,映霞,你要熟悉乔家的生意,就得从商铺开始做起。”
映霞点头称“是”。
天津火车站位于法租界内,站在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火车站上,极目眺望,满是法式建筑的异域风情。
映霞昂首阔步地走在前面,身后还跟了三个跟班儿。本来是有四个的,但赵先生临时有急事,那个跟班儿架着马车带赵先生先走了。
这可给了映霞在天津撒欢儿,乱逛的机会,作为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就算再成熟稳重,一连十几个小时的车程,被闷在一个火柴盒般大的罐头箱里,也得把人闷坏不可。
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到了外国租界里,映霞看什么都是新鲜的。洋气的胶皮人力车骨碌碌滚过,一头短发的洋人先生穿着西装,雪肤金发的外国女人穿着低胸短裙露着--
额--非礼勿视!映霞脸上爬满了红霞,连忙转头,旁边正有一个卖报的报童,看映霞一身宝蓝色绸衫,手中折扇乌木做就,后面还跟了几个跟班儿,就知道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赶忙过来推销报纸,口中快活地说:“卖报喽,卖报喽,先生买份报纸吧,新鲜出炉的《中国时报》!”
映霞后面跟着三个跟班儿呐,哪能让他近身,过去就把小孩子推了个踉跄,映霞看周围人都指着他们议论纷纷,觉得分外丢人,连忙跑过去把孩子扶起,为了赔罪把孩子的报纸全都买了,看孩子高兴地走了,才过来训斥手下的:“你们都离我远一些,别一个个都跟跟屁虫似的,丢人都丢到千里之外的天津卫了!”
跟班儿们不敢不从,只得离得远远的,牢牢地盯着少爷。映霞把厚厚的报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