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1年的夏天似乎来的特别早。
这日上午,顾家后院专门辟出的书房里,有朗朗的读书声响起。顾敏刚讲完一课,正领着少卿背英语单词,稍稍读得费力一些,两个人就都汗流浃背的。
“小姐、少爷,冰盆来了。”春杏拿手遮在头上从外面进来,汗水滴在冰盆的冰块上,激起一小股雾气。
顾敏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用眼神示意少卿接着读,然后对正准备出去的春杏说:“别急着出去了,外面热,在里面凉快会儿吧。”
春杏弯弯眼睛,高兴地应了。怕打扰少卿背书,她搬了个小板凳缩在角落里,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衣襟,看看旁边冒着雾气的冰盆,感觉果然凉快一些了。
然而这凉爽的时间只有一阵儿,不到一个时辰,冰盆里的冰块就在燥热的空气中化成了水,春杏拿手试了试,竟然已经变得温温的了。
“小姐,我再去换个冰盆。”春杏小心翼翼地和门出去了,但只是这开门的一阵儿,坐在门前的顾敏已经感受到热浪的威力从门外滚来,她拿湿手绢替少卿擦了擦汗。
又过了一阵儿,屋里响起了敲门声,顾敏以为是春杏回来了,高兴地说:“进来。”却进来了一个小伙计。
顾敏皱了皱眉头,问他:“是掌柜的叫你来的吧?是不是又有人来退货?”
小伙计是新来的,不知道顾敏的脾气,看到顾敏皱着眉头很严肃的样子,就有些害怕,低着头哆嗦着说:“是--是有人来退货,退了两百多两银子。”
这是今天第三批来退货的了,顾敏心情不好,也没安慰他,挥挥手让小伙计下去,从书桌上抽出账本,细细翻看。
美华香胰厂开业一个月了,但是销路不畅,和上周相比,盈利仅仅上涨了百分之十,远远低于顾敏的预期。
1891年,整个天津卫乃至全国只有顾敏一家香胰厂,在清末这个拥有四万万人口的大国里,在香皂领域,美华香胰并无一个敌人。
按照顾敏的构想,全国四万万人,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购买美华香胰厂的香皂,那也是个了不得的利润。
但是现实却是,美华香胰除了第一天因为顾敏强大的宣传攻势卖出了两万两货物之外,其他时候每个星期只能卖出八千两银子的货物。
再减去每周约三千两的退货和印制的宣传单和条幅等宣传费用两千多两。等于美华开业的第一个月只卖掉了五万两的货物,净盈利两成,约一万两。
月盈利一万两,听起来很不少了,但是相对于美华两千多个员工的庞大数量,一万两银子,只够员工一个半月的工资和伙食费用。
“这种灾年又不能减员……”顾敏自言自语着,素净的脸上愁云密布,左思右想都觉得是绝路,想不出任何好方法来。
她在现代只是个大二的学生而已,在经营工厂上完全是个新手。对于拓展销路,只知道要印广告、发传单、挂条幅这三种简单常见的销售方式,简称街头宣传三板斧。当这三板斧都起不到作用时,顾敏就犯愁了。
春杏搬着冰盆回房,路上正碰到行色匆匆的守诚,本想做个鬼脸,打个招呼的,但是看到守诚和小姐一样满是愁容的脸色,吐了吐舌头,沉默地领着守诚进了门。
顾敏看到守诚进来,脸上的愁云散去了些,本想提起心劲儿想问问守诚那事的结果的,但是看到守诚紧皱的眉心,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两人对视一眼,各叹了口气。
“东家,这是第三次了,我依旧没见到《中国时报》的编辑。”
“也不稀奇。”顾敏烦躁地拿钢笔在账本上戳出几个洞来,又“啪”地砸到桌面上,“洋人同洋人是一伙的,指望洋人办的报纸给中国人发广告,本来就是我异想天开。”
守诚躬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钢笔,放到顾敏桌子上,又一次提起了开源节流的建议,“东家,现在咱们的销路上不去,只有降低成本一条路,你看咱们是不是把工人们一个月两袋面粉的工资换成一个月二两银子?价钱是一样的嘛。”
顾敏瞪了守诚一眼说:“你别糊弄我了,一两银子一袋面粉是平时的价格,现在华北大旱,一袋面粉要四五两。”
守诚拿眼神瞥了瞥立在一旁的春杏,春杏心虚,站在一旁左脚蹭右脚,虽说杨老爷子他们要她合伙瞒着小姐,可小姐太聪明,她撒的慌哪里瞒得过去呀!
守诚又说:“那要不咱们就裁掉一些员工,现在咱们厂里严重冗员,两千个人干五百人的活,多养了一千五百人不说,库仓里的香胰卖不出去都堆成山了。”
顾敏低头不语,冰盆里的冰块再次化光,不等春杏出去换,顾敏已经起身,推开门走进了院子。
此时还不到正午,但是院子里的阳光已经毒辣至极,站在太阳下面一会儿,顾敏就有要被烤化的感觉,她紧赶几步躲进凉棚,凉棚里的石凳热的烫人。但好在凉棚里还有一丝风,比没有冰块的房间里好些,顾敏索性找个石凳蹲在上面,一言不发。
守诚也过来蹲在一旁,对顾敏说:“东家,我知道你心肠好,想着多招一些工人,就少一些灾民,可是咱们毕竟不是朝廷,力量有限,管不了那么多的人。你要是实在不忍心,那就让我来,我去裁人,尽量裁掉那些家口少一些的,也多活一些人。”
顾敏还是不说话,盯着空旷的院落发呆。忽然,顾敏听到房檐上一阵鸟雀的叫声,鸟儿叫,并不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