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中到底是个人物,双手一揖,正欲代表众人上前致歉,不想齐纨却突然一笑,道:“诸位皆是君子,想来也是无心失言,并非有意无礼,倒是我的家仆鲁莽冒失,还请诸位莫往心里去,今日我以茶代酒,向诸位赔个不是。”
语毕,她从金兰手中的托盘上取过茶盏,一饮而尽。
这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赵云中微微一怔,再看齐纨的眼神,已经隐约有些变了。
眼前的少女年纪虽不大,可为人处事甚有气度,今日之事,是他们这些人无礼在先,她的家仆行凶在后,若硬是要追究,他们固然丢尽颜面,但那几个行凶的家仆少不得也要受到惩罚,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可都是有功名在身的,赵云中这个一州解元不算,其他人最次也有个秀才功名,若闹到衙门里,行凶的家仆一顿板子少不了。
可是现下她先行致歉,还寻了“无心失言”这个理由替他们开脱,算是给他们挽回颜面,再加上除了身上沾了酒水菜汁狼狈些,他们并无其他损伤,自然就不能再与她计较下去,否则胸襟气度岂不是还不如一个少女。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大家各退一步,一场可大可小的冲突就变成了一场误会,彼此几句场面话就可以将这一节给揭过去。
“娘子的气度胸襟,云中敬服,今日原是我等的不是,望娘子海涵,水酒一杯,以表歉意,他日娘子若有差遣,云中愿效犬马之劳。”
桌案已经被掀翻,酒水洒了一地,哪里还有酒,赵云中也是干脆,直接从相邻的围屏内取过他人留下的酒壶酒盏,斟满,一饮而尽。
齐纨微微颔首,到底是状元之才,跟旁边那群纨绔比起来,风骨漂亮多了。
“赵十一,你可别代表我们,我们不过是说几句无心话,她可是又砸又亮刀子,这事儿没这么容易算完……”
旁边有人不乐意了,一杯酒几句好话就想释嫌,凭什么,这里随便挑出一个都是有功名的人,能随便让一个家仆给羞辱了还一笑而过?这人其实是除了赵云中之外,方才唯一没有出言无状的人,别人调笑不羁,他在一旁默默喝酒,因此此时反驳,也是理直气壮。
齐纨看了那人一眼,笑了,她要磨剑,要收放自如,所以想以和为贵,但若有人不知好歹,得寸进尺,那么就对不住了,她的剑,还没能彻底还鞘。
那人相貌英挺,只是气质偏于阴沉,被齐纨这一眼看得蓦然背心发寒,吃惊之余,眼神不由得暗了暗。
“几位公子,还请给巧君一个薄面。”
这时,孟巧君走了过来,站在齐纨身边,敛襟向几人一礼。那人本来还要说什么,但见太守嫡女出面,眼神又一闪,退后半步,保持了沉默。
齐纨的注意力从那人身上离开,转头看了看孟巧君,知道她是一片好意,对于别人的好意,能接受的当然要接受,当然,这也得看那几个人接受不接受。
别人的面子可以不买帐,但是太守嫡女……那几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一致落到宋孝之的身上。
宋孝之瞬间感到压力大增,他之前并没有出头,一来是没把齐纨当回事,二来也是心中自有一份宋家子弟的傲气,被一个女婢指挥着几个小厮砸了围屏,掀了桌案,弄得如此狼狈,岂能不气。不过齐纨来了,大方致歉,他倒也觉得这少女气度不凡,赵云中率先借坡下驴,他本想跟进,大男人总不能更小女子太过计较,但偏偏身边的几个狐朋狗友不答应,相比赵云中这个初识之人,宋孝之当然更看中这几个狐朋狗友,赵云中虽是河西解元,前途无量,但毕竟离他太远,等赵云中结束了在西南的游学生涯,他们这辈子大概都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所以他只能坚定站在狐朋狗友们一边。
但是,孟巧君又站了出来,他不得不重新衡量其中的分量,孟巧君不仅是他的表妹,更重要的是,她是太守嫡女,不给她面子,他可就要倒大霉了,孟家别的娘子都好说,独这位是整个孟氏一族的掌上明珠,她要是被驳了面子,回头孟家那些个兄弟非来堵他的门不可,要是因为这个挨一顿揍,他岂不冤枉死了。
这么一衡量,宋孝之的立场立刻毫不犹豫的改变,当即笑道:“算了算了,一场误会,三表妹,你们接着玩,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着,就招呼着几个狐朋狗友走了,赵云中倒是还想说什么,但看自己也是一身狼狈,实在不好看,终于还是向齐纨和孟巧君作揖一礼,一起走了。只有那个相貌英挺的人,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看,喉间发出一声冷哼,最后才甩手而去。
“实是我安排不周,让妹妹你败兴了。”孟巧君看着一地的狼藉,最后终于苦笑,心下也是懊恼万分。
“没事。”齐纨摆摆手,不以为意。
时辰还早,但闹了这么一出,什么游兴都败坏了,孟巧君把齐纨送回去,又一再的致歉,齐纨又怎么会把这事放在心上,一笑了之,倒是许沙氏听说了以后,给今天跟着她出去的女婢小厮们的晚食中多加了一道肉菜。
却说孟巧君回到太守府以后,把今日出行的细节详细与徐氏说了,最后道:“母亲,依我看,怀愉妹妹的家世,只怕比您猜测的还要惊人。”
有几个世家的家仆,只因为别人几句闲言碎语就敢直接砸场亮刀子,这股子底气,可比什么底蕴还要更让人感到深不可测。
徐氏听了,反而有些惊疑不定,道:“家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