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快到了。
月,穿行在云朵之间,朦胧一片。
客栈二楼窗户大开,四盏气死风灯由长长的竹竿挑着探出窗外,将小院照得亮如白昼。
血盟弟子在马厩旁挖了一个大坑,待掩埋完尸体,又开始取水冲刷房间。听着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李仲飞辗转难眠,便想过去帮忙。
当路过冷陵房间的时候,他看到屋内火烛摇曳,窗纸上映出冷陵和紫英的身影,心中不由暗忖他们谈了这么久,是不是该有结果了?
身随心动,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推房门,却发觉被人从里面闩上了。想想冒然打搅别人不好,于是苦笑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就听屋内传来一声轻叱:“谁?”随即房门打开,冷陵一脸冰霜的冲他怒目而视:“你偷听?”
“怎么可能!”李仲飞眉头微皱,愠怒道:“在你眼中,在下竟然如此不堪么?”
“那你来此作甚?”冷陵嘴上虽仍不饶人,但脸色已缓和了下来。
“我……在下……”李仲飞探探头瞧向屋内,陈博不在,只有紫英坐在桌旁,这时也认出了他,正冲他点头微笑,他挠了挠头道:“在下来问问两位饿不饿。”
“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心思给你做饭?”冷陵冷哼一声,却闪在了一旁:“进来吧,想打听消息就直说,弄这些虚头巴脑的话,有意思么?”
“冷兄弟说的极是。”李仲飞讪笑两声,迈步进门,冲紫英行礼道:“不知紫英大姐是否已经决定,咱们何时动身?”
“坐吧,仲飞。”紫英一指旁边椅子,示意他坐下,笑道:“是赵大人让你来的吧?”
“哦,不。”李仲飞摇头道,“赵大人早就出去了,在下一直在房中歇息。”
“什么?”冷陵一听,不悦道:“大家都在忙碌,你倒好,躲起来睡大觉,真是头懒猪!”
李仲飞满脸涨红,指着冷陵冲紫英委屈道:“紫英大姐,这冷兄弟怎么总爱针对在下?”
“陵儿天真率直,仲飞莫与他一般计较。”紫英掩口轻笑,道:“本来打算等大家忙完手头的事情,再一起商议下一步行动,既然你来问,就先告诉你吧,我们已决定留下客栈。”
李仲飞哦了一声,等待紫英继续说下去,冷陵用力拍了他肩膀一下,嚷道:“哦什么哦,客栈不烧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高兴。”李仲飞忙不迭干笑几声,心中却嘀咕道:“烧不烧客栈与我何干?这小子欺负我欺负的顺手了吧!”
见二人如此,紫英忍俊不禁,将冷陵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对李仲飞道:“收拾完客栈,我们分头行动,一路由我夫妇带血盟弟子继续前往六安城,经光州、信阳向西。你、赵大人和陵儿、五子兄弟四人一同南下安庆府,然后改走水路,最后我们在襄阳城外的净觉寺会合。”
“为何如此安排?”李仲飞大惑不解,“咱们本来人数不多,再分开行动,岂不更加危险?”
“你这头只会睡觉的懒猪,就不会动动脑子?”冷陵忽然蹦起来,把李仲飞吓了一跳。
李仲飞见他曲着手指跃跃欲试,看样子是想弹自己的脑门,忙将他的手一掌打开,拉长了脸道:“再胡闹,在下可要翻脸了!”
“你敢!”冷陵一挑下巴,道:“弹你脑壳是让你长长脑子,你就不想想英儿姐姐的用心良苦?”
“谁说在下想不到?紫英大姐用的是疑兵之计嘛。”李仲飞横了冷陵一眼,“但如此一来,谁去保护嘉王?嘉王又从哪个方向撤离?又撤往何处?”
紫英沉吟了一下,道:“我和陵儿思虑再三,认为照眼下的形势来看,嘉王殿下现在的藏身之处才是最安全的,所以决定暂时不惊动嘉王。”
“为……”李仲飞瞅了眼冷陵,将已到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静静等着紫英给出解释。
紫英哑然失笑,轻咳了数声才道:“出发以后,我夫妇沿途故意暴露出嘉王西去的迹象,你四人趁机尽快南下,请赵大人调集大军北上渡江。你们回来的越快,嘉王殿下就早一天脱离险境。”
“赵大人……”李仲飞苦笑道,“赵大人虽贵为节度使,但无朝廷诏令,他又怎敢擅自调动大军?何况江州知府李良军已派水师堵住了长江,隆兴军北上谈何容易?”
“此一时彼一时,赵大人如今节度三镇,坐拥数十万精锐,又岂是区区一个李良军能够制衡?”紫英轻叩桌面,道:“现在也该到他表明立场的时候了。”
“表明立场?”李仲飞挠了挠头,不解道:“赵大人一直反对妖后、匡扶宋室,可以说殚精竭力,此番更是亲自北上,只身犯险,立场还不够明确吗?”
冷陵在旁冷笑道:“你说的只是反对妖后篡权,他身为赵氏皇族,自然责无旁贷,而我们指的是力保嘉王殿下登基。”
“这二者有何不同?”李仲飞说着,忽然瞥向房梁,脸色也随即沉了下来。紫英看他神态有异,忙跟着屏气凝神,手指悄悄搭上了悬在腰间的宝剑。
冷陵不明就里,左右看看,奇道:“怎么了?你们为何突然这副表情?”
李仲飞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以指沾水,在桌上比划着。冷陵凑过去,竟开口念叨:“房后有……啊!有人?”
“你!”李仲飞暗道不妙,出手如电,将冷陵的嘴巴紧紧捂住,同时冲紫英打了个眼色。紫英会意,情知冷陵已经暴露,忙飞身掠出窗外,窜上了房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