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交食,昼夜更迭。
不觉间,数日转瞬即逝。
中军大寨的兵马按原先所属,分为乾直、坤平二军,仍由程涛和谭少卿各自率领,在侬语艳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操练,战阵、骑射、格技、兵刺逐一展开,李仲飞反倒成了唯一无所事事的人。
这一天刚刚用过午膳,有哨兵带来一名信使,称飞虎军已安顿就绪,马参请李仲飞前往北营巡视。
李仲飞正闲得浑身难受,打发走信使后,他随口叮嘱了程涛几句,只带着彭老六等十几骑亲兵离开了中军大寨。
山风吹过,茂密的柳衫林海潮澎湃,侧耳听去,恍如那浩瀚的潮水在拍打着江岸,阵阵芬芳自长年翠绿的枝叶间散发而出,随风飘散,令人心旷神怡。
既然没什么要紧事,李仲飞也无需急着赶去飞虎军大营,一边欣赏着山野美景,一边与彭老六聊起了往日旧事。二人从虎师大营突围聊到黄韬诈死奇袭,又从庆森力毙黄韬聊到鲁司祚临阵倒戈,不知不觉数里已过。
正聊得兴起,两名打头的亲兵突然急声惊呼,齐齐抽出了随身兵刃,只见从路旁林中冲出一条人影,直扑李仲飞,却被李仲飞的坐骑撞了个跟头。
幸亏众人马速缓慢,不然此人定被撞得骨断筋裂、非死即伤,但即便如此,仍把李仲飞吓了一跳。不等他开口质问,彭老六已带人翻身下马,将那人死死按在了地上。
“将军,是个女子。”彭老六扯住那人头发向路边拖去,“想必是附近的山野村妇,没看到禁山告示,无意间闯进来冲撞了将军。”
“既知山民,休要无礼!”李仲飞示意彭老六放开手,冲那女子温言道:“在下急着赶路没看见你,不知可曾伤到哪里?”
他见女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显然穷困潦倒至极,不由心生不忍,从怀里掏出锭银子让亲兵送过去,叹道:“此处方圆百里划归军事禁地,周围村镇俱已张贴了告示,你没看到吗?以后莫要来了。”
那女子却不去接银子,反而扬起脸,瞪着李仲飞道:“将军好记性啊,这么快便忘了我了吗?”
声音宛若黄鹂,悦耳动听,与她窘困模样大相径庭,李仲飞细细打量一番,茫然摇了摇头。
女子轻叹口气,使劲在脸上擦拭了几下,李仲飞这才惊讶地叫道:“蓝蝶儿?怎么是你?”
见二人相识,彭老六等人忙收回兵刃,退至一旁。李仲飞下马近前道:“你怎么在这?又为何弄成这般模样?”
“将军!”蓝蝶儿泪如雨下,重新扑跪在地,失声痛哭道,“求将军救我!”
“出什么事了?”李仲飞顺势架住她的臂弯,想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谁知她竟晃了晃身子,一头栽进李仲飞怀里,就此昏了过去。
李仲飞只好将她拦腰抱起,冲彭老六道:“六哥,你先行回营,让军医做好准备。”说罢飞身而起,跃上马背。
彭老六等人纷纷上马折返,李仲飞一手抱着蓝蝶儿,一手紧牵马缰,跟在后面徐徐而行。未出里许,蓝蝶儿便嘤咛一声,幽幽转醒,扯住李仲飞的衣袖紧张道:“李将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啊,你醒了?”李仲飞喜道,“方才吓死在下了,姑娘先安心歇息,马上就到军营了。”
听闻“军营”二字,蓝蝶儿竟像被毒蜂蛰到一般,拼了命挣扎起来。李仲飞猝不及防,险些让她摔下马去。
“不!放开我!我不去军营,我不想死!”蓝蝶儿越喊声音越凄厉,惊起林中飞鸟无数。
李仲飞只好勒停坐骑,皱眉道:“你究竟怎么了?”
“放我下去!”蓝蝶儿忽然一口咬在李仲飞小臂之上,趁李仲飞躲闪的间隙,猛的跳回地面,哆嗦道:“李将军,求你开恩,千万别带我回军营。”
“好好,你说不去便不去。”李仲飞疑窦丛生,按捺心中惊奇,摊开手耸了耸肩。
蓝蝶儿左右看看,见彭老六等人已经走远,满脸紧张的向林中退去,走了几步又回头招呼道:“请将军随我来。”
李仲飞也不怕她有诈,随手将坐骑拴在路旁,跟着她钻入林中。蓝蝶儿一直跑出二十余丈,才倚着颗大树,泪眼婆娑道:“李郎……李郎他死了。”
“李郎?”李仲飞一愣,惊呼道:“李远沛死了?他怎么死的?谁人所杀?是官军吗?”
蓝蝶儿顺着树干缓缓滑落,跌坐在地上抱膝垂泣,许久方道:“将军若答应我两件事,我便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告于将军。否则,我死也不会吐露半字!”
“你说!只要在下能办到,只要不违背律法道义,在下全答应你。”李仲飞感觉其中必有天大的隐情,不然蓝蝶儿也不会冒险寻到这荒山野岭中来。
蓝蝶儿深吸口气道:“请将军送我离开江南,并答应我替李郎报仇!”
“送你走自然可以,”李仲飞沉吟道,“但若是李远沛死在官军手中,要在下如何帮你报仇?”
蓝蝶儿摇头道:“在朝廷发下海捕文书之前,李郎已被人囚禁,那人逼供不成,竟残忍的将李郎害死,而且还想杀我。若非家父舍命相救,我恐怕早成了这荒间的一只孤魂野鬼。”
“那人是谁?”李仲飞脸色大变,暗道一声果然。
蓝蝶儿咬牙切齿道:“铁人英!”
“铁人英?怎么可能!”李仲飞脸色一变再变,不由得冲到蓝蝶儿身前,一把将其从地上提起来,大声道,“你说得真是铁人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