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亲人的离去,王福宝早已变得麻木。就算是在自己身边,很多同伴也是活活饿死。村子里认识的人越来越少,经常是一个晚上以后,第二天家里就有人躺在床上死掉。都是饿的,都觉得睡觉就能省下粮食。可是谁能想到,很多人就是这样没了。也许,他们在睡梦中死去的时候,能够饱饱吃上一顿吧?
王家的田地早就卖掉了。二十多亩上好的良田,只卖得不到三两银子。买地那人说了,这还是看在王福宝父子俩实在可怜的份上,才额外给了高价。若是再往北边走,那边的土地更是便宜,五两银子就能买到上百亩。
王福宝和他爹一路打着短工往南边过来。都说南边可以吃饱,实际上也是这样。北面有戎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只有南边还有活路。听说,朝廷运粮的源头都在南方。推算下来,那边必定要比这边强得多。
大灾,往往伴随着瘟疫。
王福宝他爹开始咳血。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染上了病症。没有郎中,也没有药材,只能是挨着撑着往南走。一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王福宝发现自己的爹没有起,过去喊了两声,推了一把,才发现自己的爹身子已经僵硬里,半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
死了也好。至少,他不用在挨饿。
王福宝哭得昏天黑地,到头来,也只能浅浅挖了个坑,把尸体埋进去。他甚至不敢多在这件事情上耗费力气。若是坑挖得深了,说不定自己头晕眼花掉进去就再也出不来。肚子里没有粮食,实在是没有力气啊!
两只脚走路,速度太慢。
一路上,能吃的东西都吃了。草根和树皮都是耳熟能详的粮食。当然,它们不是地里长出来的庄稼,却能吃,能顶饿。路过睢县的时候,王福宝看见一家五口在野地里挖观音土。老爹活着的时候,一再告诫说那东西绝对不能吃。就算饿到受不了,最多也就是吃两口骗骗肠胃。那户人家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看见吃的东西,谁还忍得住?结果,一家子大大小小吃了一大团。到了晚上,五个人捂着肚子喊疼,从夜里一直叫到白天。太阳出来的时候,活活胀死了。
以前王福宝只听说过拉不出屎拉很是难受。这一次,他算是真正见识到了。那吃了观音土的男人拼着力气蹲在地上,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都挣得流出血来,肠子都有些脱出,却什么也拉不出来。灾荒时节,女人也不避讳什么。大家都是灾民,女人当着王福宝的面也式样蹲下去解手。那模样惨啊!与其说是在方便,不如说是在受刑。女人疼得受不了,从地上随便捡起根木棍塞进嘴里咬着。也不知道饿得半死的人究竟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干硬的树枝被她活生生咬成了木渣。那女人连站都站不起来,穿起裤子的力气都没有,地上除了一小摊血水浸湿的泥土,什么也没有留下。
乱了,很多人都乱了,很多事情也乱了。
路上,王福宝看见有人在吃人。
那锅里煮着的确是人肉。手巴掌的样子,王福宝还是能够判断清楚。很瘦,很枯,锅里的沸水表面浮着一层泡沫,白腻腻的,看了就让人觉得恶心。可是鼻子闻到的熟肉味道却令人馋涎欲滴。十几个汉子围在锅边吃肉,王福宝实在忍不住了走过去,等到发现事情不对,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幸好,那群汉子没有动手杀人,只是问他饿不饿?吃不吃肉?
为什么不吃?
饿到快死了,管他是什么肉,先吃了再说。
王福宝终于吃了一顿饱饭,幸福得他眼泪直流。记忆当中,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吃肉迟到饱。虽然恶心,虽然端起碗筷的时候有种本能的抗拒。可王福宝还是无法抗拒生理上的诱惑,把汉子们给他的那块熟肉吃得精光。
吃人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也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这些人是一群流贼。最初的时候,其实大家都是百姓。只是饿得实在受不了,路边到处都是尸体,也就寻思着这人吃五谷杂粮,应该可以当做粮食看待。所以尝试着砍掉尸体腿脚煮了煮,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天天吃人肉,毕竟不是长计。
王福宝发现这群人眼睛里都在冒着绿光,就算是看待自己也是这样。就像山里的狼,野地里的饿狗。
就算是吃过人肉,也还是想要和正常人一样,吃吃粮食。
为首的汉子瞄准了附近的大户人家。他说话很直接,很有号召力:“只要冲进去,就能吃饱饭。”
说是冲,其实就是打。有钱人家都有围墙,听说那是一个秀才。严格来说,还算不上是大户,最多只能算是富户。可不管怎么样,他家毕竟有粮,能活得下去。
饿到连人肉都吃的时候,也就没人会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为首的汉子潜伏在附近看了两天地形,搞了些棍棒柴刀之类的武器,然后带着王福宝他们开搞。
说起来,也是这户秀才人家没有眼光。以前太平时节的时候,秀才总是觉得村子里的农户粗鄙,大户强横,与自己这种读书人在一起,简直就是自贬身份。秀才的想法很好,就把家宅建在了村子外面。这里距离田地很近,周围清净,看书写字什么的的确方便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大灾之年,往往也意味着祸乱。
秀才家里也有男丁。面对这些如狼似虎的饿鬼强人,当然要反抗。王福宝拎着棍棒把大门砸开,一个汉子冲了进去,却被守在里面门口的男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