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黎国白日比南地稍长,又有方才提早用饭,赵怡回来时仍是入夜了。
冯家喜好在入夜之后便在各处挂起灯笼,点上油灯,只叫整个府邸不会堕入黑暗里头,也给了府中各处不同于白日的景致,直到某处主子歇息了,才会将灯都熄了,只在廊下、守夜丫鬟住的耳房各留一盏,若有怕黑的主子,那主子屋里自然也会再留一盏。
赵怡一路顺着灯走,倒也不怕走错,因而一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等进了门,还在苦思冥想,叫楚窈颇为奇怪,打发了三婢出去,便来问赵怡,“爹爹同你说了什么,怎么这模样回来,没人在前头引着,也不怕迷了路。”
赵怡这才回神,笑道,“各处都点着灯,哪里就能够走错了,便是走错了,还有路上不时遇见的丫鬟引导,总能回来的。”
赵怡见楚窈已经换了一身天青色衣裳,头上本就不多的发饰再去了七八分,只用了一支紫玉凤纹簪,把头发半挽着,垂在脑后。腕上玉镯也除了,手上一个戒指也没带,约摸是才沐浴不久,脸上并没化妆,却不会过于寡淡,身上还有几分玫瑰花油的香味,不算浓厚,却更叫赵怡觉得喜欢。便是那闲坐的姿态,也不愧昔年卫帝后宫里出身最低,却能在后宫荣宠数十年不衰的元妃名号。
赵怡想着便伸手拉了楚窈,直觉一阵凉意,不由皱眉道,“怎么这样凉,”说着,又把楚窈按了坐下,自己起身,去把架子上常备着的一件羽缎外衫取了来,给楚窈披上,“我在时都不好生看顾着自己,我不在时,还不知道多糟蹋自己身子呢。”这话里竟带了几分责备的意思。
楚窈听了,心里满是欢喜,脸上也带出了几分来,她倒不觉得赵怡是在责怪自己,手上按着赵怡的意思把衣裳穿好,口里却还故作嫌弃道,“怎么今个儿偏就放了这件衣裳在这儿,这颜色也不相配。”
“偏你要求多,”赵怡没好气的说了楚窈一句,看见楚窈故作委屈的样子,便不由心软,无可奈何的捏了捏楚窈的脸,“可要叫她们重新送一件过来?”
“就这件吧,也不妨碍什么,也没得叫她们再跑一趟,只照顾着明日要穿的衣裳也就是了,”楚窈说这话时,脸色有些微红,也是许久不同赵怡亲近了。楚窈想了想,又对赵怡道,“我叫她们备了水,你这会儿可要沐浴洗漱?”
“也好,早些洗漱了,我们也好说说话,今日着实匆忙了些,竟没多少时间与你好好说说话,”赵怡说完,便自己喊了三婢进来,一一吩咐下去。离开之前,赵怡倒是从袖里取了一卷图出来,“方才不是问我爹爹说了什么吗,这泰半都在画上,你看完也就知道了。”
赵怡这话说的含糊,不曾把原话全摊开了告诉楚窈,只肯半遮半掩的,一时倒叫楚窈好奇心大盛,等赵怡去沐浴了,方屏退了旁人,点了两盏灯在小几上,楚窈躺在榻上,半倚着引枕,把画卷缓缓展开。
甫一入眼,便是满目壮阔波澜,而后渐有人烟,再建屋瓴、集市,或为一城,或隐于山间。待到画卷再向后来,方能见高山峻岭,又有险关在内。
图画已然展开,楚窈却不知该往哪处看去。虽只以笔墨丹青,却留住了自然之鬼斧神工。楚窈又将画卷从头看过,待到末端,不由轻“咦”出声。
楚窈不由收了前半卷,只潜心去看末段,倏的,楚窈手一颤,险些将手中画卷丢将出去。
楚窈愣怔一阵,听见门外响动,方才渐醒了过来。
“紫烟你自去歇了,明日再来当差,叫花影在此守着也就是了,”赵怡在外头嘱咐二婢之声才止了,就已见她推门进来。
楚窈见赵怡收拾停当,便没说话,只等赵怡关了门,才急急问道,“这画的,可是黎国之景?”
“正是呢,”赵怡脸上显出些许难色,探口气,又摇了摇头,“泰山大人诚意深重,却给我出了个难题。”
楚窈心里原有了答案,如今得了赵怡印证便也不由心内震惊,不免问道,“我以前也并没听过有这东西,你可是同爹爹说了什么?”又道,“有了这画卷丹青,又有什么难?”
赵怡听了,不去回楚窈先前之语,反先答了后一句,“我原是定了要陪你一阵,不想得了这个,自然不能盘桓多少时日。也是可惜了。”
赵怡这话出来时,眼睛只看着楚窈,又慢慢坐到楚窈身边,叫楚窈不禁红了脸,还是往里头挪了挪,给赵怡让了些位置出来,“不过是这段时日更要紧些,过上一阵子便好了。”
“也是,过阵子,我亲来接你回去,也好过小聚再别离,”赵怡把楚窈揽进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慢慢说起了楚窈前一个问题,“想来原先你长兄虽被夏云景礼遇有加,并不如何受他重用,这态度想来也是叫你冯大人不敢全然信了他的,因而筹谋进言,总要思量再三,踌躇不前。想来也正是这样的态度,招了夏云景怀疑不满,兼之后来你长兄聪明太过,功劳过显,又有我赵家之事在其中,夏云景信不得旁人,那卿珏公主韩氏再三与夏云景暗示挑拨,夏云景自然容不得冯氏父子,下了杀手。”
赵怡顿了顿,“而今我给了冯大人一条新路走,比起将要长成的夏云景,自然是文渊更能长久,更何况,文渊打出生就是你这个‘冯家女儿’教养,如今又住在冯家,于情就偏了。”
“又有文渊长成,尚需十几年时光,足够布局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