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侧木笼中的人数较少,上千木笼中只关押了稀稀拉拉的几十个。与对面的人相比,这些人身体上大多遍布狰狞伤痕,脖颈和四肢皆被沉重的镣铐铁链锁住。他们的外形特征与人类没什么不同,只是身材更为娇小、额头较为凸出,且不论男女,五官都颇为秀气。
一动不动的安格斯这时才肯动弹一下,他也走进了石室内,冰冷的目光在行尸般的笼中人身上扫过,略略低头,“‘死地’巴罗斯人,旧帝国时代皇帝曾雇佣过来自‘死地’的巴罗斯佣兵,巴罗斯人是天生的战斗种族,少年就具有初阶以上战斗力,成年人多为三到四阶。”
“不是这么强悍的民族,也无法穿过黑森林来到大陆的这一边……更不可能需要花费这种精力去折磨亵渎……”格洛丽亚叹息道,语调微微发颤,“我也曾听过这个民族的善战传闻,但在百年前这个族群就已经销声匿迹……没想到是被林赛家控制了吗?”
安格斯露出古怪的冷笑:“销声匿迹?只是没有公开罢了。巴罗斯人生命力强韧,哪怕躯体残破,用儿戏般的邪术禁锢住灵魂……也能当成廉价的炮灰驱使。虽然天性桀骜难驯,当成消耗品使用还是不错的,在有特殊爱好的人群中可谓价值不菲——”他看向夕巴斯丁,“爵士,以你的地位……曾经见过这种有趣的‘玩具’吧?”
夕巴斯丁爵士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太美妙的东西,再联系眼前地狱般的场景,这个并不怎么得势的贵族忽然情绪崩溃、大颗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颤声高叫道:“让那渎神者坠落地狱——让那残酷的恶魔接受神罚吧!我为我曾服从那样的恶魔而羞愧、我有罪!”
安格斯蹙眉,转瞬对这个崩溃的家伙失去了兴趣,无聊地别开视线,“……格洛丽亚,这里的人已经没救了。”
这句冰冷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骤停了一瞬、包括难以控制住情绪的爵士;南忍不住看向安格斯,心底难受得厉害,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有错——关在这里的已经是调|教过的……“装笼”的“商品”,肉|体上的伤痕且不谈,其心志、灵魂,恐怕已不足以支撑这些人以人类、以智慧生物的身份活下去。
格洛丽亚依然平静,这位女士目光再次慢慢扫过木笼,什么也没说。
忽然,最底层的笼中有人动了,这个人形容狼狈、男女难辨,浑浊目中尽是死气;“他”慢慢地伸出枯木般的手,抓紧了木笼,眼神恐怖地看向众人,沙哑的嗓子费力地挤出模糊的字眼:“你们……不是乌鸦?”
没有人否认,这个人似乎看到了希望,他激动起来,吐字更加模糊:“请……帮帮……我……”
南忍不住大步走进去,圣光之力在他手掌上汇集——
“请……杀了我……”
南的身形顿住,手也僵在半空。
“请……杀了……我……请你们……杀了我……拜托……了……请……”
莉迪亚猛然转身、胸膛剧烈地起伏,似乎喘不过气来;她身边的布雷迪情况也没有比她好多少,见惯了世界黑暗的胖子布雷迪,油光光的面孔白得跟纸一样。
南的脑中一片空白,他能看清那个人眼中的渴望,那强烈的渴望让他完全无法理智地思考。
事实上他是明白的,安格斯利用了他发起的剿灭乌鸦行为,格洛丽亚默认了这种利用;“女伯爵”事件后,南就理解到了这一点。
然而南无法为此愤怒。安格斯的行事手段让他不认同,可这种不认同,在这样的请求面前显得如此地脆弱无力。
——神啊……
心中有个声音在向神祈祷,虽然已经明白到这种祈祷毫无意义,虽然知道这只是弱者下意识的呻|吟。
南的口中咏唱出送给亡者的送葬词,格洛丽亚站在他的侧前方,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安格斯更是早已迈步走出石室。
麻木地咏唱着的南听到安格斯正在对莉迪亚、布雷迪和夕巴斯丁爵士说话,他的声音明明不高、但每一个字眼都在往自己的耳朵里钻。
“……这儿的情形还需爵士向罗伯特中校通报……林赛家现在重心放在魔族地下城上,请勿错失良机……几位应当比我更清楚……”
早就知道安格斯是个将一切都视为“可利用的筹码”“不可利用的废物”的人、早知道安格斯大约已经不知道何为怜悯——南的胸中还是忍不住揪心的疼。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托莱先生,你以为如何?”金牌猎人莉迪亚与胖子布雷迪低头窃窃私语半响,齐齐向这边看来。
南面对着已经没有生者的罪恶囚牢,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
——如果善良退步,罪恶将无可抵挡。
“……我们需要战斗,唯有战斗,才能求来这片冒险者天堂真正的光明。软弱、退却,只能让正义无立锥之地。”南正对着两大协会的代言人,正对着扶着墙壁站起来的夕巴斯丁爵士,做出他唯一能做出的表态。
他在莉迪亚和布雷迪的脸上看到雀跃,他明白自己的行为为两大协会争取到“绝对正义”的、干涉黑森林的良机。渴望战争的,永远不仅仅是处于被压迫地位的弱势群体,还有期望在势力洗盘中谋求好处的野心家。
将绝对邪恶的乌鸦踩到泥地里、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