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秀如和她一家子的遭遇,听来很令人同情。但裴君绍这样冷静理智的性情,注定了不会因为怜惜某个人的经历就偏向此人,脑子更不会变成糨糊。
他面无表情地道:“你该恨的人是萧老太君才对,为何还要听从她的吩咐去算计阿恪?”
筱秀如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终于崩溃,放声大哭:“我有什么办法?如果我做不到这件事,不仅是我自己,我家里上上下下三百余口人都得死!老太君手眼通天,说得到做得到啊!”
在家人与朋友之间,她选择了前者。这样的选择,无人可以指责!所以设身处地想一想,裴君绍也是无言以对,只能看着眼前的少女陷入无边无际的痛苦和对未来的绝望与恐惧当中。
他默默地等着。筱秀如哭了好久,直到哭痛快了才收声。她用帕子擦干净眼泪,红肿着桃子也似的双眼,容颜之美却不减半分,反倒格外楚楚动人。她对裴君绍哀求道:“四少爷,求你帮帮我!”
裴君绍看着她,淡淡道:“萧老太君给了你什么样的筹码来打动我?你知道的,这件事很难,不是一般二般的难。别的不提,阿恪本身就不轻易相信外人。就算是我们,她能给予的信任也是非常有限的。”
“你就没有想过,萧老太君她既然能操纵我家里人的生死,难道就不会对你家的人下毒手?筹码?慕容树能够拉起那么多人马,几乎可以说成为了西岭之王,那些军需物资,你以为是萧鹏举能够做主给你们的?”
说到这里,筱秀如不由冷笑:“四少爷。占了两杭萧氏这么多好处。现在,其实是还债的时候到了。你信不信,只要一个消息传过去,西岭那边将再也得不到任何军需方面的援助!?”
裴君绍眉关紧锁,觉得非常棘手。他方才答应李懿愿意帮忙,里头就有对自身势力长远发展的考虑。但是现在,如果他不答应筱秀如去算计宗政恪。只怕西岭那边立时就要陷入窘迫境地。举步维艰,又何谈以后?
“四少爷,当日在云杭府。你也见过的那些萧家姑娘们,都有什么样的下场,你可知道?萧鹏举的嫡亲妹妹萧珺珺,嫁给了慕容树。缩在西岭那云山雾罩、乌烟瘴气满布的山沟沟里,名为什么王后。过得究竟快不快活,你时常能见到她,应该明白几分。”筱秀如不住叹息。
十数年以前,萧珺珺的母亲西岭王女初入云杭府。被人毫不客气地嘲笑,称作“蛮女、野妇”。裴君绍想起总是郁郁寡欢的萧珺珺,再忆起她在云杭府时精神煜煜的样子。也叹了口气。
筱秀如又冷冷道:“萧珺珺这样还算好的!她的那个跟班似的庶姐萧琛琛,被她们那个无情的爹萧凤桓带到了大秦。送给了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头子当小妾。哦,那个老头子,据说是二十四世家当中的一位家主。”
“当初与阿恪作对的那个狠毒的萧珏珏,听说已经完全毁了。现在她整天醉生梦死,在房里养了一堆面首没日没夜地寻欢作乐。”筱秀如木然又道,“苏杭府被老太君收入囊中,萧琅琅萧瑛瑛两姐妹被关了好些日子。”
“我听说,她们两姐妹不知得了什么人的帮助,逃出了萧老太君的掌控。此后,她二人便不知所踪。”她看向裴君绍,神色已经平静得近乎麻木。冷冷地讲述别人的遭遇,却仿佛感同身受般地,她眼里不时掠过惊恐畏惧之色。
她继续道:“上晌,天一真宗的道师们前来觐见皇上。我是大政宫御茶房的低级女官,负责各位掌事尚宫的茶饮。我在泡茶时,透过窗户无意间看见了萧琅琅。她变了好多,对一个小太监都谄媚有加、百般讨好。”
忽然露出痛苦之色,筱秀如看向一直沉默的裴君绍,低声道:“我去打听了一番。四少爷,萧琅琅为了得到师门的庇护与栽培,不仅她自己成了某个得势弟子的禁脔,还把萧瑛瑛送给了一位癖好怪异的长老亵玩。那可是她的嫡亲妹妹,她再艰难,也不能做出这种事啊!”
“没有一个好下场!曾经的这些两杭萧氏的天之骄女,竟然都沦落到了不堪的境地里去。”筱秀如双手捂脸,低沉绝望的声音从她指缝里漏出来,但这次她已无泪可流,“我家祖上只是与萧氏结过亲,四少爷,如果我不听从老太君的吩咐,您说,她会怎么对待我,对待我的亲人?”
裴君绍语气悲凉又沉痛,充满了同情:“听了你说的这些话,不才感到很难过。筱五姑娘,大抵一个人的人生就是这样,不可能一帆风顺,总要受些磨难。”
筱秀如却哀哀道:“我何其无辜,我的亲人何其无辜,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欲壑难填而受尽苦楚与磨难?”
“那……阿恪她又何其无辜?这些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裴君绍叹息着道,“筱五姑娘,切莫迁怒于人,将你的悲痛延伸到你曾经喜欢过的人身上。她的痛,并不能减轻你的痛!”
“四少爷,您是一位真正的君子!”筱秀如放下双手,抬起脸,直勾勾地看着裴君绍,“过去,小女还曾经在阿恪面前诋毁过您,真是不应该!但小女还得说一句,本来有些事情并不会发生。但阿恪她,哪怕她是无意的,那些事情也是因她而改变。”
“这一点,相信聪慧如您,不会察觉不出来!”筱秀如冷静道,“不错,若以立场来论,阿恪她没有做错。但是,她所做的这些事情,不知不觉间却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我的,萧珺珺的、萧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