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云战很快便松开了她的手,眉宇之间有些恍惚:“曾九念,你若是按照这个路数闹下去,恐怕会活不成。”】
其实有时候九念真的捉摸不透自己这个义父。
他并不是完全信任自己,但有时候却会无条件的宠惯着她的一些要求。
比如说昨日她提出想去法场接回侯思止的尸首,他停顿了片刻没有说话,九念知道,如今来俊臣深知自己子在风口浪尖上,不宜再生事端,可最后他竟是站了起来,对她说:
“明日我陪你去。”
法场周围混乱的扰攘声因为一句尖利霸气的声音而变得鸦雀无声,踢打尸体的人们皆停住了动作,回头一看,人群中自动分出一条路来,那路的尽头,赫然站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穿了一身孝白布衣,头上簪着一柄白玉簪子,素丽的容颜如悲伤的工匠精心雕琢出来的一般,清丽动人,她深邃的眼窝蓄含着悲伤,两道锋利的细眉却拧出一个霸气的弧度,步步威逼的朝侯思止的尸身走来。
一时间,百十来人皆成了布景。
姒华言望着她缓缓靠近的身影,手掌不禁握住了扶手。
他在担心什么?
担心她不应该来这样的场合吗?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错的。
她早已不是那个他印象中会因为一条蛇被吓哭的女子,她强大的气场凌驾着众人,甚至使台上这几位坐着的重臣都变成了摆设。
而她身后则跟着许多人,其中一张面孔是洛阳百姓无人不晓的魔鬼,来俊臣。
来俊臣带着王弘义、卫遂忠、万国俊等五六个朝中友人,像是后盾一样站在九念的身后,而他们的对面则坐着李昭德、姒华言、王孝杰、吉云战等朝中重臣,霎时间气氛变得诡异起来,仿佛他们的头顶上空顶着一团乌云,而李昭德他们那里却还是青天白日。
一黑一白两个阵营,如此诡异而兴师动众的对峙,让百姓们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我看谁敢动那尸体——”来俊臣尖利的声音穿透在场的每一个人耳里,仿佛一道最有威慑力的刑具,摆在了百姓们的面前。
那几个踢踹尸体的人即刻便停了下来,缩手缩脚的躲到一旁去了。
来俊臣在朝廷兴风作浪这么些年,官职虽不是最高的,阴沉慑人的气场却是难寻第二,他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就连法场上坐着的几位位高权重的当朝重臣也都讶然吃惊。
人群中分开的路越来越宽,九念在众目睽睽之下端庄的走过去,脚步在侯思止的尸首边停了下来。
侯思止已经咽气了,尸首被百姓们撕扯踢踹到了行刑的台子下面,仰躺在地上污浊不堪,他的眼痛苦的长着,眼珠似乎要冒出来,腿上,背上,正缓慢的渗出血来。
九念异常平静的望着他,缓缓地蹲下来,伸出手将他的眼睛合上,目光闪烁,又再次站了起来。
她一眼便望进了姒华言的眼里,因为他也正在看着她。
李昭德站起来,走到九念身边去,问道:“圣上有令,侯思止的尸体归百姓处置,你们想干什么?”
九念镇定的对着他,施了施礼:“小女子难道不是百姓么?这尸身若是无人处置,我来处置又有何妨?”
来俊臣上前一步,大笑一声,对李昭德说:“李侍郎何必较真,不过是一具尸身罢了,我女儿要,就给她算了。”
“荒谬。”说这话的人,是姒华言,他今日竟穿了一身的黑衣,身上一处修饰的花纹也没有,神色肃穆,不可逼视,仿佛在参加一场重要的祭奠。
他本不是爱热闹的人,也从来没参观过什么法场,可今日行刑的是害死向城的侯思止死,他不能不来。
他坐在台上,动也没动,手里抚着一盏茶,原本担忧的眼睛遮上了一层轻蔑。
九念不看他,谁也不理,轻轻的朝身后一挥手,秦义便将一头牛拉来,那牛身后拉着一辆简陋的木板车,停在了侯思止身旁。
没错,她就是荒谬。
她越是这样荒谬,越是兴风作浪,来俊臣便越会将来俊臣等人推向风口浪尖,而她曾九念如今谁也不怕,大不了就一死,赎了向城的罪,葬了侯大哥的尸,最好再拉一个酷吏下马,她便也算没有白活。
她说过,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便是这世间的强者。
来俊臣见姒华言讥笑他,便背着手走上台去,靠近姒华言,嚣张的的说道:“凡事讲究礼尚往来,当初权向城的尸身还是我女儿哭着求我我才肯归还洛国公的,如今我们各退一步,怎么样?”
不提向城还好,一提向城,姒华言锋利的眼神似乎要将来俊臣刺穿!
而一项暴躁的王孝杰此时可坐不住了!抽出刀来便指着来俊臣大喝一声:“你今日自己送上门来!就让本将军割了你的头一同祭奠我的城儿!”
来俊臣竟躲也没躲,故意上前凑了一步,皮笑肉不笑的气他:“王将军当中杀了侯思止,现在还想杀了我吗?我是皇上的人,我看王将军现在是功高震主了!”
他之所以这样不惧,是因为身旁还跟着秦正,王军就算再强壮,功夫也是不敌秦正的,若是他真的下了刀,秦正也不会看着来俊臣受伤。
姒华言一听“功高震主”四个字,眼眸一紧,立刻握住了王孝杰的手臂!
“将军!”姒华言用眼神示意王孝杰要冷静。
而台下这边,秦义已经将侯思止的尸首抬到了牛车上。
在这一片嘈杂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