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姝亲自说了喊大夫来,下人们自然马上照办的,不到两刻钟,大夫和背着箱子的药童已经进了正院是大门。
大夫被匆匆请到秦家,进了后院后又一路急走过来,呼吸有些不稳,他先是向秦傅氏请了安,又喝了递上来的一盏茶,才被引着给坐在软椅上的秦雨燕把脉。
一把脉大夫就察觉到了问题,这秦二小姐前几日也是由他看的,按理说膝盖上的损伤该好了才对。怎么短短几日脉象又暗沉无力了一些,抬头仔细看看她的脸色,发现二小姐面黑纵线,好似有炎症在身。
这后院的大家小姐,又不动刀不动枪的,顶天了拿根绣花针,拿把剪刀,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炎症。难道是那些说不出口的后宅手段,可倘若是后宅手段,又怎么会叫大夫,他心下一个沉思,就站了起来,照实说了。
站在一边的秦雨鸾自然也是听在耳里的,她看了眼坐在椅子上有些瑟缩的秦雨燕,又看看她的双脚。于是向大夫说道:“今日我观二妹走路姿势左高右低,偶尔面上犹有痛色,还请大夫为她查看一二。”
此话一出站在外间秦雨燕身边的一个管事妈妈脸色大变,连忙上前几步站在秦雨鸾面前,大叫道:“大小姐不可,女子的脚,怎么能给外男看呢?”
这个管事妈妈是刘姨娘过世前留给二小姐的,傅元姝也不计较这些小事,就让她跟在秦雨燕身边。在二小姐身边的下人中倒是显得身份超然一般,隐隐有高人一等的姿态。
傅元姝冷哼一声,马上就有两个粗使仆妇上来捂了她的嘴就往外带。秦家下人中等级泾渭分明,亲近的大丫头另说,其他的在主子没有说完话贸贸然插嘴,就要受罚。
秦雨鸾也被她吓了一条,面色不渝,明明是一片好心,却刚刚开口就有人出来打断指责,谁心情也不会好。但在她被拖出去之后还是说道:“雨燕不论有什么都放在心中,恐怕疼也不会多说一句,我真怕她的脚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要劳烦大夫才好。”
说罢去看秦雨燕,却发现对方已经平静了下来,没了之前的害怕,整个人显得非常乖巧,让伸脚就伸脚,去脱她的鞋也不挣扎。心中顿时软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问道:“怕不怕?”
只见秦雨燕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秦雨鸾,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清澈的眼里满满都是信任。
“娘说,让我什么都听大姐姐的。”秦雨燕轻声说道。
刘姨娘的确是这么说的,秦寿生不是长情之人,连她重病都不回来看一眼就能知道,又能指望他对这个一年见不到两次的女儿多上心。秦雨燕的未来,还是要靠在夫人和大小姐手上的。大小姐虽然名声不佳,但不是任人鱼肉之辈,只要她愿意,护住秦雨燕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肯定不是问题。
刘姨娘在后院不吭声这么多年,谁也想不到她嘱咐了女儿多少话让她记在心里。看到秦雨燕这样,秦雨鸾忍不住说了一声乖,又摸了摸她的头。
秦雨燕的脚果然有大问题,鞋子脱下来一看,裹脚布上已经有血浸了出来,那血迹已经干涸了,但仍有一股异味从里面传出来。
在场的几人脸色都不好看了起来,这问题恐怕不小。
检查之下大夫也轻轻抽了一口凉气,这样血肉模糊又化脓的情况,应该是钻心的疼才是,这二小姐也是能忍的。
说起缘由,也不是没有,因为刘姨娘怜惜女儿,不愿意她早早受缠足之苦,在秦雨燕8岁的时候终于拖不下去了,才请人给她裹了。但是不知为何,秦雨燕的伤口特别不容易愈合,开始就烧了几次,又断断续续一年才好,堪堪让人松了一口气。
可是秦雨燕年幼,也不知道裹了的脚更要细心呵护才行,不然这样密不透风的包着,或是指甲长了钉到肉中,又是受罪。还好刘姨娘虽然一年大半的时间都歪在床上喝那苦药汁,对这个女儿还是上心的,都会想到前头去,只等她长大些了自己学会做这些。
可是还没等到秦雨燕长大,自己就先不行了。
秦雨鸾犹豫半响,问了一个大家都没想到的问题:“不知道我二妹妹这双脚,还能不能好。”这时候也没个抗生素消炎药什么的,一直这么下去,谁知道哪天就没这个好运了。
大夫道:“自然能好。”
“大夫误会我的意思了,”秦雨鸾视线看着秦雨燕,半响后沉声道:“我的意思不是伤口能不能好,而是这双脚,能不能再掰直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傅元姝正想站起来说些大夫费心治疗的话然后先行离开,谁知道听了自己女儿说了这一句话,好悬差点没有站稳,还是青叶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胡说八道些什么!”傅元姝朝女儿喝道,这脚好不容易裹成这样,可不是白白受苦好玩的。
秦雨鸾却是不听,像是魔怔了一样又问了一遍:“能不能再掰直了与行走无碍。”她死死盯着大夫,像是他嘴里听不到她想要听得话,就能上去和他拼命一样。
大夫被她吓了一跳,傅元姝看着她的样子,眼中的沉痛一闪而过,突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白术白薇相视一眼,上前扶了秦雨鸾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白薇连忙又倒了一杯茶递到她的面前,柔声说道:“大小姐可是累了。”
秦雨鸾怔怔的看着这杯茶,里面的茶水还在杯中打着旋,像是一个小漩涡一样。她顿了顿,将这杯茶接过来,慢慢的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