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后,天气变热,下了雨也不再变凉。
王家的女眷们闲来无事,便裁了新纨准备做扇子,戚氏与陈氏每日坐在堂上给扇面绣花,也不许王萦偷懒,押着她一起绣。
王萦本就是个坐不住的,绣了半日就放下来,借口去后院看小侄女,想走开。
“他们都有保妇带着,你操甚心。”戚氏不耐烦道,“你看看你绣的,这么久了,一片叶子还未绣好!”
“我绣得本来就不好……”
“不好才要学,坐着,今日哪里也不许去。”
王萦只得坐下,嘴却鼓鼓的,“二姊也是母亲的女儿,怎不叫她,光叫我……”
戚氏瞪她一眼,王萦不再出声。
前些天,司马融为退婚之事登门而来,戚氏虽然站在了徽妍这边,却仍恼怒她不与家中商量擅自行事,将她训斥一场之后,关到了屋子里禁足。
戚氏到底心软,只将她关了三天。见她面容消瘦了些,戚氏亦是心疼,虽然面上还是板着脸,却让庖厨中每日变着花样给她做喜欢吃的,还吩咐家人,司马家的事就当是从不曾有过,不许众人在徽妍面前提起一个字。
不过,王萦提到徽妍,戚氏倒是来了心思。
“让她来也好,每日闷在屋子里最亦想歪,叫她来一道做些针线吧。”她对陈氏道。
陈氏笑笑:“姑君,徽妍岂会闷着自己,她早些时候就出门去了。”
“出门?”戚氏讶然,“去何处?”
“说去散散步,午膳前便回来。”陈氏说着,替戚氏将一根针穿好线,放在她的绣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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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才下过一场雨,太阳躲进了云里,天气不算热,风中散发着雨水浸润的味道。
王家的桑林长得很好,足有二里长,在家宅前如同绿障一般,成熟的桑葚又大又黑,挂在枝头,采也采不完。
佃户们除了耕地,也会用桑林里的桑叶养蚕。五月,地里的庄稼已经长起,而开春后养的蚕第一次成茧,农人们最忙碌的事就是采茧缫丝。缫出的丝,一部分交与王家充佃租,剩下的可以拿到市中去卖。
徽妍一早就从家中出来,到几家养蚕多的佃户拜访。佃户们平日只听得这位女君的声名,却甚少能见到。如今她亲自上门,皆诚惶诚恐。但见徽妍说话平和,佃户们也放下些小心来,有问必答。
“今年天气不差,蚕长得好,交了租之后,大概可得二十斤。”一位户主对徽妍道,拿起一束缫好的丝,“女君请看,这丝又长又白,细而韧,算得上品。”
徽妍接过来,细细看了看,却问,“二十斤?我看府中往年账册,十五税一,每户交租之后还能剩下四十斤。”
旁边一位妇人笑笑,道,“女君有所不知,那都是前两年的事。去年以来,粮贵丝贱,我等都不敢多养蚕,获丝自然也就少了。”
徽妍了然,微微颔首。市价之事,她是知道的。她能用低价买到上好的素縑,也就是赚了这个便宜。
又交谈了一会,她看看天色,登车而去。
回到家中,已经是用午膳之时。
才进门,却看到来了客人。
徽妍正要上堂,王萦忙将她拉到一边,让她在门后听。
“……夫人放心,依我看,女君这般人品,要寻个上好的人家,却也不难。”一个中年妇人坐在下首,正滔滔不绝地与戚氏说着话,“也有好些人家,女儿年纪大了,托妾寻个亲事。妾说实话,这般年纪,寻个门当户对的其实不难,娶妻娶贤,正经人家看的都是人品,好些相貌差些的女子,妾也都帮忙找到了好人家。最不好找的,就是眼界太高的人家,女儿养得不坏,可总往高处看,东挑西挑总不如意,白白错过大好年华,实教人痛心!”
戚氏莞尔:“此事,媒君不必担忧。老妇亦知晓境况如何,只要门户合适,人品好,其余之事并无妨碍。”
徽妍听着,有些诧异,看向王萦,“那是……”
“是媒人。”王萦道,“二姊,母亲又要为你择婿了。”
徽妍颔首,心底叹口气。
司马楷那边的事了结,家人又操心起自己的婚事来。两天前,戚氏就念叨着,务必要找个实在的媒人,将此事速速办好。现在,就请了媒妇来。
堂上又说了一阵,戚氏让家人将那媒妇送走,徽妍才与王萦一道上堂,跟戚氏行礼。
戚氏方才说了许久,饮一口水,看看徽妍,“这般时候才回来,出去散步,也不告知母亲一声。”
“去乡间走走。”徽妍在席上坐下,一边就着侍婢递来的水盆洗手,一边说,“我出门时,在堂上不见母亲,便禀报了兄长和长嫂。”说罢,瞅瞅陈氏和王璟。
两边颇有默契,对得无破绽,戚氏也不接着多说,却道,“方才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徽妍颔首:“听到了。”
戚氏叹口气:“老妇想过了,也不求你嫁去什么高门大户富贵之家。平日留在弘农,夫家和气,衣食不愁,我母女能时常见到面,亦是大好。”
徽妍不好说什么,道,“一切但由母亲做主便是。”
戚氏不再说下去,这时,家人将午膳呈上,众人闲聊几句,各自用膳。
膳后,戚氏想起什么,问王璟,“恒近来可曾致书?”
王璟道:“不曾。”说罢,笑了笑,“母亲,恒才从章台宫调到未央宫,你也知晓,在未央宫侍奉规矩多,何来许多闲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