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怨天自然不能等生魂自己散去,有些颓然的冲着混沌摆了摆手,示意他自便吧。于是混沌就欢欢喜喜的吸了里面的灵魂,躲回珠子里调息去了。
而莫怨天则是抱着软倒的躯体,漠然回转。
混沌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要是良善之辈又怎么能在弱肉强食的洪荒活下来?他说的话半真半假,那生魂的确是会赖着不走的,但是驱出体外也便能够投胎了。混沌这么说,纯粹是怕莫怨天对顶着他师父的皮的人心软。
其实是混沌多虑了,经历过撕心裂肺的失去,莫怨天又哪里还会有那些柔软。即使是最初被莫南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沈淮安也是难掩骨子里的薄凉天性。师父是他心中最后的柔软,除此之外,他已经不会再对任何人温柔。
那个时候,莫怨天还不知道,这样的得到之后再失去,他还会经历许多许多次。
那些闯入这具身体里的魂魄无一例外的成为了混沌的盘中餐。莫怨天也从最初的欣喜变为冷漠,又从冷漠变为了防备。
是要防备的。曾经这具身体里住进过一个灵魂,那个灵魂是个欢场女子,但是很聪慧。她敏锐的发现莫怨天对这具身体复杂的感情,所以迅速的从周遭人的闲谈之中抽丝剥茧,还原出当年的还是沈淮安的莫怨天和他师父之间的故事——那个时候,莫南柯的这个身体的周遭,是有人小心伺候的。
而后那个欢场女子便开始曲意逢迎,刻意的装作是莫南柯的样子。
沈淮安不是不知道她在刻意模仿,可是她模仿得太像了,他舍不得就这样毁了他。经年累月的折磨,已经让莫怨天懂得在人群中寻找万分之一的相似。哪怕万分之一的相似他都会留恋,何况这个和师父面容相同的。
不过是聊以自|慰罢了。可是,他等了太久了,也太累了。若是没有这些许安慰,莫怨天不知道自己应当怎么面对之后的漫长到看不见边际的岁月。
会疯掉的吧。一定会疯掉的。很多个夜晚,他要求那个人侧身睡去,散下半边逶迤到脚腕的青丝。而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近乎贪婪的看着那个身躯呼吸之间的微微起伏,然后放纵自己沉入师父还在的想象之中。
莫怨天动了恻隐之心,这恻隐之心和旁人无关,只是他放纵了自己忽然弥生出来的贪婪。
到底是欢场里出来的女子,渐渐的她开始提出自己的要求。她先是要求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在此界行走。此刻他们所处的地方是苍山旧地,魔族纵横。对于用着一具没有任何修为的身体的人来说,的确是需要一个足够庇佑自己的身份。
莫怨天应允了她。
青霄老祖已经走了太久了,三百年的光阴足够许多人铭记,却也足够许多人遗忘。无论如何,青霄老祖的这个名号师父再用起来也是不合适。出于一点不可明说的私心,莫怨天昭告了整个魔族,宣告了莫南柯的身份。他说,这是他的徒弟。莫怨天不放弃与莫南柯的师徒情分。不愿放弃,不能放弃!
彼时,莫怨天已经是整个魔族的王。天魔的血脉让他当仁不让的统领魔族,以一人之力破开苍山魔族封印的功勋更是只能让魔族仰望。无论何时,魔族都是以实力为尊的,天魔的优越在于他们绝对的实力,没有实力的天魔一样无法在魔界称王。而魔族的王的徒弟的这个身份足够莫南柯在整个魔界自由行走了。
拥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之后,那个女子顶着莫南柯的身体,委实过了一段逍遥的日子,太过逍遥的日子让她有些迷醉,也就忘记了时刻扮演莫南柯的角色。莫怨天忍了一段日子,却终归有一日忍无可忍。
那人开始厌倦苍山的苦寒,忘乎所以的想要窥探人间的繁华。她甚至为此策划了一场逃离,却在最后的时刻功亏一篑。
莫怨天以为自己会暴怒的,但是却意外的发现自己没有。他只是很冷静的让混沌吞噬了那人的灵魂,然后寻了自己准备了许久的洞府将人扣上手链。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这么一天。长久的等待让莫怨天越发的不安,他放纵了那人的逃跑,然后给了自己一个顺理成章的锁住师父的理由。
不锁住是不行的,师父会离开的。已经离开了一次,又怎么能保证没有下一次?
莫怨天动作轻柔的将铁链扣在莫南柯的手腕上,眼神里竟然是心愿得偿的快慰。他知道自己不正常,自从师父走了的那一天,他就已经疯了。即使一直披着理智的皮囊,可是骨子里都是癫狂的。若非有一念未绝,莫怨天清楚自己一定会毁了这个世界给师父陪葬的。
毁了世界给一个人陪葬,莫怨天曾经觉得这样的人很不可理喻。但是真的到了这一步,莫怨天终于明白,若是这个世上没有对于自己最重要的那个人,那么毁灭还是存在,对于自己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后来的日子,莫怨天又陆续迎来了几个灵魂,这些灵魂无一例外的成为了混沌的补品。
这一个是第八十一个了,莫怨天的眼眸暗了暗,最终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侧身在莫南柯的身边躺下,等待他醒来的时刻。
失望或者欣悦,总归要等人醒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