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行走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辚辚声响,摄政王妃的步辇朝容成殿的方向缓缓而去。时值深夜,皇宫正是最安静的时候,哪怕帝后刚闹了一场大的,消息毕竟还没有传遍整座内城,更没有流出宫去,也算是为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保留了三分颜面。
一想到要面对楚沅音和秦曦,还很有可能再加上王太后,秦景阳就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尤其是秦曦,以这副模样去面对小皇帝,襄王殿下现在的心情可以说是非常复杂了。就算如今已经尘埃落定,但当初楚清音终归和秦曦有过一场婚约,还是他亲自做的媒;而且也正是从这个“夺妻之恨”开始,他和侄子才真的开始变得生分起来。
好在秦曦好歹也是皇室出身,就算年幼,肚量还是有的。就算真有什么怨气,也只会对着他这个做叔叔的撒,倒不会发泄到楚清音身上。不过这样一来,秦景阳又要担心顶着自己的身份、即将去和秦曦见面的楚清音了。
胡思乱想间他已到了容成殿。秦景阳下了步辇向周围一扫,四下静悄悄的,宫女内侍无不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出声通报。唯有老熟人高怀恩一脸愁容地站在正殿门口,见了他那张苦瓜脸也没有好看多少,小碎步走下来迎接。
“圣上还在里面?”秦景阳问,随手从楚清音贴身带的荷包里摸出一个银制的小玩意,递了过去。
可这次高怀恩却没要,双手虚推了回来,低声道:“还没走呢。圣上还在气头上,王妃您可要小心着点。”
秦景阳挑起眉毛。身为内廷大总管,侍奉了两代皇帝,深受宠信,宦官做到高怀恩这个份上,就连他这个摄政王都得客气三分。高怀恩是个聪明人,在宫里行事处处谨慎,让人做不到错处,唯一一个小缺点就是爱财;秦景阳和他打交道无数回,递出的小东西没有一次是不被笑纳的,今儿个是天上下红雨了不成?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突然闯进了他的脑海中。这个念头危险、大胆又荒谬,要不是秦景阳曾经在宁太后面前练就一副掩饰心思的好本事,只怕登时便会在面上显出异样来。饶是如此,他也不敢再细想下去,匆匆将因高怀恩的异常举动而引发的这个想法驱出大脑,缓步走上通向正殿的台阶。
进得殿内,秦景阳打眼一看,除了王太后之外,今晚的当事人都到齐了。秦曦离他最远,背对着大门;少年皇帝近日来个头窜了不少——根据楚清音的说法,这叫青春期——行走坐卧也更有气势,隐约还带了几分先帝的影子。他负手站在那儿,光是从背影就足以教人感受到一股蓬勃的怒意。
距他稍近点的是楚家的父女二人。楚沅音跪在正当中,衣衫虽然穿好了,鬓发却是散乱的,看起来狼狈不堪。楚敬宗陪跪在旁边,半侧过身来,余光瞥见了秦景阳的衣角,顿时低下头去,脸上也现出了几分尴尬。
秦景阳在心中哼了一声。看在你瞧起来比几个小时前又老了十岁的份上,把我和清音拖下水的这笔账,我晚些时候再和你算。
示意秦景阳留步,高怀恩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在秦曦身畔低声道:“陛下,襄王妃来了。”
秦景阳注意到楚沅音闻言身体一僵,原本稍稍有些佝偻着的脊梁瞬间挺直了起来。
秦曦也在此时转过身,望向秦景阳。四目相对,一看到秦曦的样子,即使是在如此严肃的场合之下,秦景阳也好悬没乐出声:想来楚沅音平日在宫中闲着没事就修理指甲,弄得又长又尖,竟是给小皇帝的脸上一边留下了三道血痕。他这侄子登基后原本已有了四分老成,这一下子又全都退回成稚气了,方才看背影时的气势荡然无存。
即使秦景阳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但在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视线也无法避免地朝着那几道红印子瞟了过去。秦曦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了,顿时面上多了几分窘迫,又很快尽数化作羞恼,将刀子般的目光再次射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的皇后。
“参见陛下。”秦景阳行礼道,打破了这一尴尬的局面。从董公公出发有大半个时辰,完全足够秦曦换好衣服扬长而去。之所以还留在这,存的那点小心思他也明白,无非就是想看看惹得他们叔侄反目的这个“祸水”究竟长成什么样子——毕竟,除了当年在卖艺摊前的那次交集,这两个人还真是第一次见面,而且当时秦曦既不知道楚清音的身份,也没看过她的容貌。
虽然对于侄子的小九九,襄王殿下并不很喜欢就是了。看够了没?看够了就赶紧走,去找你叔叔去!他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低着头,心里酸溜溜地想。
“皇……婶不必多礼。”说出这个称呼的时候,秦曦的语气还有些僵硬。他一抬手,见秦景阳直起身来,便道:“那这边就先交给皇婶了,朕去见皇叔。”
“是。”秦景阳谨慎地说。
秦曦在高怀恩的陪伴下向外走。路过楚沅音时,他的脚步顿了一顿,脸上露出厌憎的表情,一甩袖子,“哼!”便拂袖而去。
在他离开后,外面候着的宫女立刻知趣地将门关上。这下子,还留在正殿中的便只剩下了楚家的这三个人。
秦景阳将双手笼进袖子里。这是楚清音和他闲聊时很喜欢摆出的一个动作,同时还附带倚上门框,一条腿回勾,脚尖点地;襄王起初觉得身为女子站成这样不太雅观,但显然他的王妃根本不会乖乖听从这套说教。久而久之,倒是他自己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