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宋远桥听到这一声久违的父亲,手忍不住一颤,药汁撒出了一部分,他攥着砂锅柄的手愈发使劲,他背对着乔衡,厉声道:“给我跪下!”
滚烫的药汁升腾起的袅袅水汽映入乔衡双目,眼中的光影伴着轻烟浮浮沉沉,他屹立不动,没有任何动作,静静站在宋远桥身后不言不语。
强占他人身躯自始至终都非他所愿,那些加诸于他身上的罪孽也非他之过。
然而这些话他却无从对他人说起,更不敢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日复一日的把这些秘密深埋在心底,任其在黑暗的角落腐烂发酵,酝酿出满腔的冷漠与郁气。
他不跪,因为他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宋远桥把碗放在灶台上,在安静至极的厨房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猛地转身,双目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乔衡,道:“宋少侠还真是‘铁骨铮铮’。”他迅雷不及掩耳的拿起带鞘长剑,手腕一翻,直接一剑鞘敲在了乔衡的膝盖上。
乔衡感到膝盖一痛,双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的直接跪到了地上。膝盖毫无预兆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让他不自觉的因疼痛闷哼出声。
“我人微言轻,只能这样请宋少侠跪下了,还请勿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宋远桥与乔衡不是父子胜似父子。这位惯有君子之评的武当大弟子说起这话时的语气,比乔衡对张无忌说话时还要客气有礼。
房间内静默了一会儿,片刻后,乔衡低缓地开口,真情实意地说道:“父亲,有些事情我从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什么。我也做不出以弱示人,博取同情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为何侥幸未死,我实在无从辩驳。我只知道,有些时候……活着远比死亡更需要勇气。”
他双眼清澈幽深,目光悠缈,一派冲默安定。
宋远桥眼里有悲悯一闪而逝,嘴上却只是意味深长的沉重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张无忌从外面回来,见院子里多了一匹马,马鬃柔顺,皮毛光滑锃亮,筋骨矫健,好一匹不可多得的高头大马,他一见这马就这知道它绝不是寻常百姓家养得起的。恰在这时,他又听到厨房里有说话声,张无忌急忙来到厨房一看,但见庖屋内一位穿着一袭儒衫的中年男子背光而立。
这背影是如此的熟悉,张无忌的眼睛微微一热。自遭难后,他无一日不在思念亲长,被信任的同伴下属背叛,他多么想找个长者倾诉一下心中的苦闷。如今终于见到记忆中熟悉的身影,即使人生几经起伏如他,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宋远桥听到有脚步声逐渐靠近,就侧过身朝门口处的来人看去。
张无忌眼里的惊喜之意还没完全消退,就在宋远桥侧身看向他时,看见了原本正好被大师伯挡住了身形的宋师兄。
他见宋师兄正跪在地面上,焦急地看向宋远桥,唤道:“大师伯!”
宋远桥的视线落在张无忌身上时不由自主地软了几分,他看着无忌□□在外的肌肤上那些快消失殆尽的浅淡伤痕,怜惜地说:“无忌,你受苦了。”
乔衡丝毫没有去考虑,如果自己趁着宋远桥与张无忌聊天的时候直接站起来离去的话会怎样。自己若想要离开出这道门,必然要暴露在宋远桥的视线下,宋远桥怎么会发现不了他的离开呢。而当宋远桥看到自己没经他同意就擅自站了起来,大概就要动真格了。
他慢慢阖上了眼,根本不愿看这两个无关之人在自己面前演什么伯侄情深。
张无忌听着大师伯对自己的关怀心中非常感动,然而宋师兄还在那儿跪着呢,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他忙说道:“多谢大师伯关心,师侄我如今一切都好。当日多亏宋师兄救了我一命,后来又受师兄悉心照料,师侄其实没受什么苦。”
听到张无忌在话语中提到自己,乔衡这才睁开了眼。
他在心中说,你错了,我救得不是你,你不必谢我。如你这般的存在会永远的大难不死、化险为夷,然后就是“必有后福”了。你何需我救?他救得是那个既不知道自己姓张也不叫无忌,就连神智都浑浑噩噩的陌生人,当初,在把这人收留下来的时候,他甚至想,哪怕这人是个杀人无数、无恶不赦的恶棍他也认了。然而世界一向喜欢同他开玩笑。
他可以不计较这个世界上任何人的过往,但这些人选里唯独没有张无忌的存在。
为什么?
不为什么。
真要解释的话,可能还是那所谓的妒忌吧。
他到底还是做不成一个无情无欲的圣人。
张无忌继续说:“大师伯,先让宋师兄……”
宋远桥像是完全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伸手打断了他的话。他一点也不信无忌说的青书对他多加照料的鬼话,青书这孩子有多少耐心,自己这个当父亲的还能不清楚吗?他说:“无忌,你不必为这逆子说好话,他平日是个什么德行,身上有几斤几两,你大师伯我还能不清楚吗?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师侄来信,这逆子大概就准备永远不回武当了,你七叔还在地下等着这逆子把他该守的孝一天不落的补上,岂能让他就如此逍遥快活了去。”
“大师伯不是的……”张无忌无措的解释。曾经在宋师兄刚刚判离武当时,张无忌还曾愤愤不平过,恂恂儒雅、一身正气的大师伯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然而他现在不得不承认,这两人在一定程度上还是非常相像的。在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