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除了刘延,谁都不懂连语涵如此暴躁的原因。可惜这唯一一个懂她并且能安抚她的人此时远在皇宫大内,正因一个突发的意外焦头烂额中,鞭长莫及此处。
连语湘回到三楼后,就见连语涵挡在入口,双手抱胸,冷笑着看她:“二姐姐真是好心肠,不过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怎么不顺手去帮她把父亲给埋了呢?”
连语湘环顾一圈,发现下人面上俱是又惊又怕,连语蓉和连语嫣也不例外,倒是连语蓉瞧着她的眼神中还有些担心。
“三妹妹这话我不大明白,”弄不清楚情况,连语湘习惯性地露出温柔和悦的笑,话说得斯文又有条理:“平日里总听夫子念叨‘勿以善小而不为’,给她一些钱于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但很有可能就是救了她一辈子。我做了能做到的,剩下的就看她自己了。”
“呵!”连语涵不怒反笑,眸色愈发幽深,只是扫了她一眼,随即转身大步下楼。
连语湘实在不知自己哪里惹到这位娇小姐了,抓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问连语蓉吧,她也是一头雾水,一问三不知。想了想,她觉得大约是自己的善行太出风头,碍了连三的眼,所以她才是那个态度。
这样想着,连语湘就放下了心——连三不过是个小孩子,再讨厌她也做不出什么危害她的事,她也并没有得罪过连三,便是连三去秦老夫人那里告状呢,她都是站得住脚的。
醉鸡也不吃了,连语涵径自上了自己的四人轿,也不等其他三人,直接回府。她现在正处在暴怒边缘,怕再看到连语湘一眼就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揍她,所以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绿袖?”微微掀开轿帘一角,连语涵轻轻喊了一声。
一直匀速跟在轿子后的大丫鬟之一耳朵动了动,不着痕迹地向前了几步,恰好站在轿帘外,也轻声地应道:“奴婢在。”
连语涵闭了闭眼,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吩咐了几句话,叫绿袖的丫鬟一一应下,再次回到轿后的丫鬟群中。走着走着,不知何时,一群丫鬟仆妇中,再不见那绿衣的身影。
先有连语湘当街施善心,后有连语涵大怒摔杯盏。这样大一番动静,早有秦老夫人特地派出来跟着三位姑娘的心腹提前回了安国府,将发生的一切尽数告知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上房内,老太太面色不豫,攥着绿檀佛珠的手重重一放,滚圆的佛珠敲击在紫檀木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屋内外皆是静悄悄的,伺候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儿。
“三姑娘进门了!”一个才留头的小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来,喘着气禀报:“只三姑娘一个,其余姑娘都还在路上……”
秦老夫人脸色愈发阴沉,直直站起身,连搀扶的丫鬟都不用,自个儿走到房门外等着。
见到秦老夫人就站在门前张望着,连语涵有些诧异:“祖母?”
一见语涵,秦老夫人便发觉她的神气不同寻常,秀气的黛眉微微拧起,粉润的小嘴抿得紧紧的,显是心情十分不好。老太太心头一疼,搂过小孙女急道:“可是受委屈了?!快同祖母说,祖母给你做主!”
连语涵沉默了一瞬,方才还充盈胸腔的怒气就像漏了气一眼,半点儿不剩。她脸色放缓了些,慢了一拍回答:“没有呢。”
秦老夫人不信,摸了摸可怜的小脸,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好孩子别怕!可是二丫头气你了?你跟祖母说,祖母狠狠地罚她!”
连语涵仍是摇头,忽然觉得有些累,揉了揉眼睛仰头道:“祖母,我好困……”
“困了?”秦老夫人见她不愿说,心下着急却也无法,只能让嬷嬷抱起小姑娘,蔼声道:“困了就在祖母这儿睡吧,出去了这么半天,定是累坏了……”连语涵的眼皮一点点阖上,耳边还能听见老夫人吩咐嬷嬷将她抱进碧纱橱安置的声音。
连语涵这一睡就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才发现自己错过了怎样的好戏。
连语湘原本没想那么多,只是简单地花了点银子救了一个人罢了。回府后她见秦老夫人脸色不好,以为是连语涵在她面前告状了,却也不以为意。果然,秦老夫人只是随便说了几句话,就让她回去了。
变故就发生在一个多时辰后,那卖身葬父的女子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这么一点儿时间就把她爹给葬了,然后迅速地打听到了恩人的家,寻上了门来。
那女子名为薛涛,原是刘延手下经过特殊培训的孤儿,琴棋书画吹拉弹唱礼仪容貌无一不精,眼泪说来就来,哭起来绝对没有鼻涕这种不和谐的物事出现,恍如梨花带雨、杏蕊含露,硬生生将安国府的门房哭得心软了,将她放了进来。
连语湘都被吓到了,她才一出院门,一个人影就冲她扑了过来,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她的大腿,仰起一张楚楚可怜的美人脸,无声垂泪。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薛涛一身素白孝衣,除了头上的白花之外,浑身上下无半点装饰。她神色哀戚,语声凄凉,哭道:“姑娘既然买下了我,那我此生便都是姑娘的人了!我唯一的亲人也去了,若是姑娘不肯要我,那我便真的无处可去了!”泪雨纷飞,她松开抱着大腿的手,“砰砰砰”地磕头,一声又一声,实实在在地响,配上她清丽瘦削的模样,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连语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站在那儿整个人都傻了,不知所措地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