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元年,十月,秋深,沈焕为亡妻殓骨重葬,仪制方毕,北方便传来消息,说那姜慎的部队五日内便可跨江而来,而沈焕却因病体尚未痊愈,一时也没有余力披甲亲征,遂是由刘继与窦策领兵前去,备战百里之外的鹿县山谷。
峻水别馆的书房并不算大,布置却是古朴别致,这几日里沈焕似是并不为战事将近而忧虑,在这秋日爽朗的午后,竟是端坐案前翻看一卷闲书,而许也是这别馆之中的日子过得果真百无聊赖,那云锦一时里寻不到旁人言语,竟是在这沈焕的案边坐了整整一个晌午。
她凝眉看住那案上的棋局,脸上露出些走投无路的窘迫,思虑多时,便在犹豫之中落下一子,沈焕听那玉子落定的声响,便是缓缓将眸光从那简牍上移来看这棋局,云锦抿紧了唇,戒备地盯住他,见他却是微微抬了眼含笑不语。云锦心中正是狐疑,遂是见他执了白子看定一处便要落下,云锦探身看去,心中大喊不妙,只此一步,她便是要被困死,慌忙嚷道:“不可!不可落在此处。”
她许是输急了眼,这一时也顾不上君子与否,伸手便是挡住那沈焕执了棋子的手,却不想那沈焕竟是顺势收回手去,两人相顾,云锦松了口气,好歹让她这一回也好,自此她心中也生出暗喜,却不想那沈焕竟是缓缓挪了手,去另一端放定,待那云锦定睛细看,瞬时跨下脸来,黑子早已全盘皆是,无论这白子落哪,她都在劫难逃。至此她脸上露出些忿忿,将那棋案朝沈焕面前推了推,怨怒道:“不下了,从晌午输到现在。”
闻言,沈焕倒是调转眼来好笑看她,抬手点了点那案上棋局道:“看你冒失突进多时了,终了都是些顾此失彼,对弈也如战,十步前便该筹谋,次次都到眼前方觉不妥,死你十回都不够!”
听到此处,云锦也是露出些窘迫之情,几欲开口驳他,终了却还是撇了嘴调转了脸去,许久,见她沉脸不语使起了性子,沈焕也在心间暗笑,却是开口道:“齐襄擅谋,棋艺也是颇为精湛,不如来日叫他与你指点一二。”
话音方落,便是见那云锦拍案而起,随之又是不顾仪节地连啐几声,她与那齐襄早已结怨多时,若是叫她师承于他,这般耻辱她如何能忍,而这其中缘由沈焕自是清楚不过,说到底,今日他言语这句,无非便是想看她气急败坏之中的种种生动眉眼,而转念的一时间他又觉得自己的行径荒唐可笑,他知道,这般只在年少岁月里才做的事情,在他成年就封之后便是鲜少再有的了
而于那云锦,她自是不知这沈焕心中所想,这一时间正是愤愤暗骂,她不知为何竟会与那齐襄这般水火难熔,她终是在想,那眉眼间不见波澜的人,为何终是抓不住他的软肋,这世间万物生克皆是必然,而唯他却是独大,简直天理难容。
这一时,房中二人一坐一站,正是各怀了心事,却不想那廊中却是一阵喧哗,沈焕闻声也是回过了神来,抬眼睇那云锦一眼,见她也是生出狐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