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苏泽听到余管家称呼蓝傲文“那孩子”,他看着老人微红的眼圈。这个冷静得近乎犀利的老者,绝少会露出如此感情外露。十七八岁的蓝傲文,在六十岁的老管家眼中,当然还是个孩子。
“后来陪少爷做hiv检查的时候,我和阿鲁守在隔离区外,那时我一直想,如果少爷真的感染了病毒,我也不打算活了。”老管家的口吻又恢复到一如既往的平静,“还好少爷没事。像这样九死一生的任务,少爷都一样一样地为楼战完成了,但是楼战始终没有信任过少爷。”
怎么可能会信任呢?蓝傲文是那种把什么都写在眼睛里的人,苏泽闭上眼,回想着第一次遇见蓝傲文时的情景,强烈的求生欲,强烈的爱,强烈的恨,那双灵动的眼睛背叛了它们的主人。
“在蓝尚武少爷离家出走以前,蓝先生最器重的一直是大少爷,而蓝傲文少爷却是被宠溺着长大的,一直活得自由又恣意,蓝尚武少爷离开后,蓝先生的精神可谓垮了一半,楼战轻易就毁了一切,但是我没想到,那个在外人眼里只是被惯坏了、不成器的蓝傲文少爷,韧性却会那么强。”余伯说道,语气中大有感慨和钦佩之意。他看向若有所思的黑发青年,淡淡地道,“苏先生,你遇见少爷的那年他只有十九岁,除了我和阿鲁,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那样无条件地对他好过了。”
苏泽低垂下眼眸,篝火猎猎燃烧着,他想起在黑暗中那个敏感,多疑,没有安全感的蓝傲文,在他们相遇前的那两年,蓝傲文经历过那么多折磨,却依然有着不屈不挠的求生欲,拼尽全力也要活下去,现在他终于明白,蓝傲文之所以有如此强烈的求生欲,是因为他还有恨未了,他要亲手杀死楼战,为了这个目的蓝傲文才会在黑暗中开枪,才会用枪托一下下地呼唤他,会拽着他的手不放,会盯着那杯水等他,会害怕被他丢下。
蓝傲文恨楼战,他却嫉妒楼战,可是听完余伯的叙述,这却是他头一次庆幸楼战那时还活着,是楼战两个字让蓝傲文拼尽全力活下来,是这两个字让他能遇见蓝傲文,而不是路过他的尸体,然后独自一人在那座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狱里孤独死去。
在地下废墟里他被蓝傲文找回来的时候,蓝傲文低头喂他雨水,压抑的黑暗快要压垮他们的脊梁,蓝傲文的声音却骄傲得如同回荡在圣堂的穹顶下:
“苏泽,你会活下去的,”他说,“因为我喜欢你。”
那声音一点也不像女生,又霸道又深情。好像他的喜欢是天大的事。
“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原来感觉这么美妙……”
“苏泽,我喜欢你的名字,喜欢看你面红耳赤,喜欢你把食物和水都留给我,喜欢你怕我担心一个人离开,所以你是男人也没问题,只要你还叫苏泽,还会对我面红耳赤,还会把食物和水都留给我,我就还能爱你一百年。”
那时他听得昏昏沉沉懵懵懂懂,蓝傲文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他以为蓝傲文只是在鼓励他安慰他,或者是在玩笑般地自说自话,鼓励自己,却没想到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只因为那次他将食物和水都留给了蓝傲文,这之后,蓝傲文就可以为他在冰天雪地里去猎熊,可以为他杀进丧尸潮,为他以身犯险,以寡敌众。
我以为你的世界里只剩下恨了,但是你却还可以分那么多爱给我。苏泽抬起头,隔着篝火望着远处的白色拖车,良久:“……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苏泽先生,蓝傲文少爷他是不完美,可是他的人生同样不完美,我希望少爷的生命中,能至少还有一样,是他能完美地拥有的。”老人神色疲倦地站起来,临走前,低低地道,“请不要告诉少爷我对你说了这些。”
篝火边只剩下苏泽一个人坐着,望着烈烈燃烧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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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早就忘了还有我了。”
走上拖车时,苏泽听见沙发上蓝傲文沉闷中带着嘲弄的声音。
车里没有开灯,蓝傲文侧头看向窗外,火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出一片华丽的光影,苏泽看了他半晌,决然道:“你跟我走吧。”
蓝傲文愣了愣,抬头朝苏泽看过来,皱着眉头不明就里:“去哪儿?”
“跟我走,随便去哪儿。”苏泽说。
蓝傲文站起来,来来回回看着眼前人的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到让他砰然心动,几乎一口就要答应,却最终狠狠咬牙:“你又在逗我。”
“是真的。”
蓝傲文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说什么最后却强压了回去,紧抿着嘴唇,胸口起伏了好几下,冷嗤道:“苏泽你当我是你的玩具?一会儿说要我等你三年,一会儿又要我跟你走?你要我跟你那帮好哥们一起走,不怕重蹈覆辙?到时候意见不合又吵得不可开交,然后又尽情地不甩我,什么时候你的夏亚你的爱琳出了事,我又顺理成章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