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昭见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打发他下去了。
耿谅和卢桂甫看她沉思不语,对视一眼,各自侍立,眼观鼻鼻观心。
“辽东田庄,约六亩交粟一斛,似也不多。八万亩计一万三千斛,便是六千五百余石。”她似是自言自语,道,“京畿田庄地力应胜于关外,即便五亩交粮一斛,三千顷田便是三万石。每年所入不菲呢!”
卢桂甫大胆接道:“福晋,此事前明宗室有过之而无不及。福王之国(注:之国意为就藩,前往封地)时,神宗爷予其田亩两万顷。”
钱昭望向他,道:“你说。”
卢桂甫继续道:“前朝宗室家口愈多,及至崇祯年载入玉牒者六十万余,天下之田泰半为藩王所占,国库则入不敷出,宗禄常拖欠,穷宗室从贱役为盗匪皆有之。”
明季宗藩之害她过去也有所耳闻,蜀王府甚至占成都田地十之七。钱昭冷冷一笑,道:“满清国祚若长久,以后也将如是。”
这话也就她敢说。卢桂甫凛然,不敢接口。耿谅明白什么是祸从口出,想要规劝,又不知从何说起。
多铎回府已时近傍晚,小太监说钱昭在东厢看书,便回屋收拾了一番才过去。
东厢悄无声息,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耿谅等在明间候命,进间只牧槿一人值守。钱昭靠在躺椅上睡着了,因椅面较狭,她侧着身子蜷在其上。
他怕她跌下来,上前将她抱起往里间去。她迷糊睁眼道:“你回来了……”
“嗯。瞧你睡得都流口水了。”他低头在她脸颊上亲吻,笑着说。
她将头埋在他胸前蹭了蹭,闷声问道:“去哪儿了?”
他在炕上坐了,仍抱着她回道:“在尼勘那喝了些酒。”
她搂着他脖子笑道:“这位贝勒倒是风雅,家里用薰制过的降真香。”
多铎不料她如此灵敏,却面不改色道:“你鼻子跟狗儿似的,我怕熏着你,换了衣裳,还能嗅出来。”
她不满,拧他耳朵。他低头亲她,衔舌吮吻。好一会儿,她气息才平,抚着他脸道:“怎么又叫做新衣?再过几月生产完了,那些衣裳哪里还穿得着。”
他抵着她前额说:“省那些做什么。若是觉得可惜,明年再给我生一个,不是又能穿了。”
钱昭笑而不答,又问道:“你可看见我那张稿纸?”
“什么稿纸?”他亲着她脖子,一手在她胸前轻轻抓揉,心不在焉地道,“不见便算了,让他们再进几刀来。”
“你说得倒轻巧,若是空白的,我找那做什么。”她在他肩头拍了一记,“便是给你看过的那篇,我写了好久呢。”
他抓着她手,吻她手指,说:“再写就是了,你不都记着么。”
牧槿在外头听他两个在里间喁喁细语,不由会心一笑,抬头看窗外,额尔德克在廊下向她使了个眼色。她走过去,望他一眼,将窗子关上了。
过了许久,钱昭在里头唤她进去,吩咐道:“传饭吧。王爷回府了,吩咐厨房再整几个菜。” 钱昭常例五菜一汤,形色味道要求尽善尽美,精致而量少,多铎若一块吃饭,必然要加菜。
牧槿答应了,自去传话不提。
这日大雪,多铎便不乐意出门,在家中喝酒吃暖锅。
羊肉片儿贴精铜锅边滋滋作响,偶尔爆出的炭火星子发出“噼扑”声。多铎搓着花生米就酒,滋溜干了一盅,醉眼醺醺地看钱昭坐在案前分装几盆水仙。一张娇嫩的脸赏心悦目,只是肚子渐大身段显得臃肿,幸而再过几个月就能恢复旧观。
钱昭发觉他的目光,回望过来挑眉问道:“怎么?”
他被花生衣呛着,回头叫冯千端茶来,喝了一口,才反问她道:“今儿怎么不读书?”
钱昭叫牧槿将一只建窑油滴黑釉盆子端去炕尾案上放,答道:“晚些叫卢桂甫读来听,省些目力。”
多铎最听不得卢太监得她青眼,不就嘴皮厉害面皮白净些,心中酸溜溜,道:“又不只他一个识字。”
“要不你代劳?”钱昭睨了他一眼,低头捋了捋葱样的茎叶,又道,“算了,一句一磕巴,我可不受那罪。”
多铎刚想反驳,泰良带着回事处的太监进来禀道:“王爷,摄政王驾临,要见您。”
“就他一个?”多铎皱眉问。他来做什么?
太监回道:“回王爷,摄政王只带了侍卫……着家常袍服。”
“知道了。”多铎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兀自纳闷。
钱昭拨正花穗,便把手边这梅子青盘子移到书案一侧,起身走到多铎身边,伸手在他脸上抚过,道:“我去库房办些事。”说完便带着牧槿等人出了门去。
看夹帘在她身后放下,鼻端那一缕浓郁的花香还未消散。
兄弟二人单独相见,多铎从来不行大礼,这回连院门也不出,装醉就在廊下迎候。
外头漫天飞雪,地上积了尺许厚,抄手游廊的青砖之上却是一点湿痕也无。多尔衮穿过垂花门,见天井之内有一株腊梅,雪压枝头,香气清冷。
入得室内,暖意扑面而来。冯千立刻上前伺候他摘下暖帽披风,去外头掸雪。多铎请他入座,亲自提壶为其斟酒,道:“来,吃一盅暖暖身子。哥,大雪天来寻我喝酒?”残席已撤,新换了酒菜上来,中间仍是暖锅,咕嘟嘟滚着。
多尔衮用泰良递上来的热棉巾擦了手,瞧了眼多铎因酒意泛红的脸,举杯干了,然后道:“今儿来有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