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并未立刻跟着进去,立于廊道中,回头向严凤余道:“老严。”
严凤余心知他大约是喝得多了些,平日唤自己都是直呼其名,躬身应答:“王爷,奴才在。”
“你瞧她比之当时,是不是越来越有趣了?”多尔衮微笑着问。
有趣?严凤余眼皮一跳,只得附和道:“主子说得是。”
“若是……”他忽而顿住挥了挥手,不再往下说,只回味着方才的气息相融。那瞬间,几乎触到她光洁的前额,而目光相交时,她双眸因他而起的波澜引得心头一阵战栗。可亢奋稍退,又自省是否太过于沉迷,并非不能克制,只是不愿罢了。
明间东侧两间为暖阁,次间与稍间以博古架隔开,通透得很。次间圆桌旁围坐着两名嬷嬷与一个未留头的丫头,见她进来忙起身行礼。
钱昭抬了抬手,脚下未停,便进了稍间。小七似乎刚睡醒,正坐在里边大炕上,奶娘陪着他玩耍。让钱昭没想到的是,东莪也在此处,只见她颔首行礼,唤了声:“婶娘。”
“格格抄完大字了么?”钱昭笑着问道,又瞧见她脚边搁着个精致的藤篮,微有些狐疑。
东莪回道:“谢婶娘关心,已写好了。”
小七看到母亲,手脚并用地爬到炕沿,站起身来,扑到她怀里。钱昭扶他站稳,他却抓着她的衣袖兴奋地跺脚,还指着炕上锦被“咿咿呀呀”地说着他自己才懂的话。
钱昭接过帕子给他擦口水,问道:“怎么了?”
小七弯腰去抓被子,开裆裤下并未包尿布,钱昭便在他白嫩的小屁股上拍了拍,道:“这是要献什么宝?” 那床被正面是百子嬉春云锦,包着细白棉布,内絮丝绵,厚实柔软,凌乱地堆铺于炕上,没什么特别之处。她探手握住被角,捏了捏并未发现尿湿。
“啊呜。”小七跌跌撞撞地往里走了几步,转过身来,望着钱昭眯眼而笑,接着一屁股坐到锦被隆起的地方。
然后便听“喵嗷”一声,那被子下面的鼓包突然一颤,飞快地蠕动到炕沿,蹿出一团黄黑色的影子。
奶娘“啊——”一声尖叫,坐在了地平上。钱昭骇得脸色煞白,几乎站不住,强自镇定地命令道:“抓住那只猫!”
那猫杏黄的长毛,带着虎斑纹路,至尾处黑纹渐密,煞是威风,却被牧槿与次间的两个嬷嬷撵得满屋子乱蹿,一会儿跳上桌子,一会儿又跃到柜顶,奔了几圈,最后在博古架的格子上停住。期间砸了一个青花梅瓶,一个白瓷笔洗。
东莪看这一屋子鸡飞狗跳不禁抿嘴而笑,又见除了她之外,小七也是拍手顿足乐不可支,便伸出三根指头,在他额上一按,轻道:“你笑什么,小兔崽子!”
小七被她推地坐倒在炕上,鼓腮不悦,可看那猫儿高来高去,又开心起来,“咯咯”笑着捶炕。
钱昭回头并未瞧见那一幕,抱起小七,向一名嬷嬷道:“去禀大福晋。”
东莪闻言心中一紧,却知动不如静,望了他们母子一眼,低头不语。
然大福晋没那么快赶来,却是就候在抱厦之外的多尔衮听着动静匆匆而入。屋内妇差婢女见了他,个个大气不敢喘。
“怎么回事?”严凤余代为问道。
嬷嬷和奶娘惨白着脸说不出话来,还是牧槿上前将事情经过略略说了一遍。
多尔衮见小七安然无恙,便放下心来,抬头看了看高处与前朝掐丝珐琅菊纹玉壶春瓶蹲在同一格的猫儿,哪还有不明白的,望向东莪的目光就含了几分严厉。
东莪心头扑通直跳,上前一步,道:“阿玛,我就是把阿菊带来给七阿哥玩。”
大福晋进门,听到的就是这一句,皱眉斥道:“你这孩子怎那么不懂事,要是伤着七阿哥怎么办?”
东莪抬头分辨道:“额涅,您知道阿菊最温顺听话了,又胆小,指甲也是剪过的,哪里会伤人。”
多尔衮不置可否,吩咐道:“去把猫弄下来。”
于是总管太监亲自上阵,好不容易将猫儿拎了下来。那黄毛猫儿受了惊吓,被箍在严凤余怀里,“喵喵”叫了两声。
小七见到猫儿,便不能安分了,伸手似是要去捉它,学着它的声音说:“喵,喵——”
钱昭恨铁不成钢,皱眉心道,教你说话不会,倒先学猫叫唤。
待到此时,便连多铎也赶来了。因小七挣扎地越发厉害,钱昭有些吃不消,便将他塞给多铎。
多尔衮对严凤余道:“将猫带下去溺了吧。”
东莪听说要杀猫,哪里还能撑得住,扑过去从严凤余手中抢了猫儿,惊叫道:“不能杀阿菊!”
多尔衮淡淡道:“七阿哥不到周岁,玩耍不知轻重,就算猫儿温顺,恼了挠咬再寻常不过。猫没有错,有错的是你。”
东莪听着父亲的训斥,只觉万般委屈,本就嫉恨小七更受他疼爱,此时更是伤心欲绝,眼泪夺眶而出,紧紧搂着猫儿哽咽道:“不要杀阿菊,呜呜。”
多铎见侄女哭得伤心,便道:“哥,算了。何必跟个猫置气。”
多尔衮看东莪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也是心有不忍。东莪还是半大的娃,介乎女童与少女之间,平时最爱往稳重老成里扮,此时眼泪鼻涕的,方显出孩子心性。
犹豫间,他望向钱昭,钱昭却只是微微一笑,转开脸去。他不由有些着恼,东莪是孩子,她也一般大么?
大福晋瞧这情形,明白要了局,便是要钱昭能出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