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那晚,太史擎虽是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笛声,但那曲子飘飘渺渺,不如临近听来真切。
算来他仅仅听她吹过两回笛子,一回是去往句容县水路上她吹奏的《太白洗剑歌》,一回是在茅山书院她那曲催人泪下的《虞美人》。
他对她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于是几次相逢,纵使心痒难耐,却不曾主动让她抚笛。如今可好,她成了他的小师妹,他为人师兄当然有理由“指点”她乐艺。
于是他心情大好地拿出六绝龙脂以及珍藏的一罐惠山石泉,打算泡一壶好茶。在这青山绿水间,品好茶,闻音韵,是他多年以来的心愿。满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希望实现,不想遇上了她。
“我来煮茶,你来吹一曲。”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坏了,你赠我的玉龙青骨笛,还落在江宁呢。”吴茱儿却没接过他手中的笛子,一个劲儿地懊恼:“那么宝贝的笛子,我原是想着再遇见你就还给你的。”
太史擎倒不奇怪她如何知晓玉龙青骨笛的来历,无所谓道:“丢了就丢了,不必管它。你又不是非它不可,难道不用好笛子,你就吹不出好曲子了么。”
这些年他搜集了各门各类的乐器,就为了找出一种他能听辨的乐曲,赠予她的玉龙青骨笛只是其一。好比他手上拿的这一根黄竹笛,虽比不得玉龙青骨笛的来历神秘,然也是能工巧匠所造,不可多得。
“拿着。”他将黄竹笛塞到她手里,道:“就吹你那晚惹了乱子的一曲,叫什么来着?”
“是《青龙吟》。”吴茱儿垂头丧气的摆弄着手上这根新笛子,怎么看都不如她那根玉龙青骨笛来的漂亮。既见过好的,次一等的就不入眼了。
她一开口,太史擎就闻见了百花丸的香气,叫人心旷神怡。他眯眯眼睛,心头得意。暗道这份见面礼没有送错。父亲大人说的不错,这女人不管多大年纪,喜好的东西都大同小异。好像他娘亲一样,四十来岁了还喜欢那些小姑娘的玩意儿。
太史擎没有说破她服用了百香丸的事。抬抬手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吴茱儿有些纠结的捧起笛子,先试了几个音,就听出了其中的差别,叫她不禁皱眉。偷偷瞥了眼太史擎,见他净手取茶。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这让她愈发郁闷。
面对语妍和岳东莱的刁难,她大可以敷衍了事,可对着几次三番对她出手相助的太史擎,她却应付不来。
“我吹不了。”吴茱儿放下笛子,垂头丧气道:“若是寻常曲子,随意吹来也罢。可是要听《青龙吟》,就只有用玉龙青骨笛方能行。”
没有月娘的琵琶相伴,她不是不能独奏《青龙吟》,但必须要用玉龙青骨笛。
太史擎微微一愣。她的说法,他无法理解。目前为止,这世上的乐曲,对他来说就只有两种区别,一种是杂七杂八的声音,另一种就是她的笛声。
换句话来说,他还分不出乐曲的好坏。在音律的理论上,他无疑是个高手,但在实践上,他就像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孩儿。
看着她认真又固执的表情。突然间,他没了听曲子的兴致。
“随你罢。”太史擎眼神淡然了许多,一边涮着紫砂杯,一边对她说:“坐下。我教你品茶。”
吴茱儿满以为他会发脾气,再不然就是挖苦她,没想到他非但没说一句难听话,还请她喝茶。
她赶紧在他对面盘腿坐下了,看着他泡茶的动作,举手投足如行云流水一般赏心悦目。却叫她瞧出些意兴阑珊的味道。
一时间,叫她也有些失落。她唯有这一件事能做好,不愿让他小瞧。
吴茱儿摸了摸手中的黄竹笛,犹豫了片刻,默默举到唇边。她闭着眼睛搜肠刮肚,试图找出一首应景的曲子,就听着船下水波流动声,嗅着那清冽的茶香,就想起一首名曲来。
那本是琴曲,月娘用古琴奏得,她却能用笛子吹出另一番趣味。
——青山绿水固无恙,古今兴废若反掌,千载得失话是非,尽付渔樵谈笑中。
太史擎毫无设防,便陷入这一首优哉游哉的曲调中,那笛声悠扬婉转,只叫人觉得忧愁烦恼顿消去,只身在山水间,听些无关风雅的笑语闲谈,说不出的惬意。
一曲终了,六绝龙脂煮过了工夫。他却是抿唇一笑,浑不在意地睁眼看向她,鹰眸中荡起一圈圈金色的弧光,低声道:“这一曲《渔樵问答》,倒是应景的很呢。”
别问他为何头一次真正地听闻到这首曲子,就能准确无误地叫出曲目来。正如当日那一曲《太白洗剑歌》一样,那些个乐谱他早就烂熟于心,只差一个知音人而已。
吴茱儿难得从他口中听上一句好话,她腼腆地把玩着手中的黄竹笛,心里头却沾沾自喜。
“喝茶。”太史擎亲自为她斟茶,料想她也品不出好坏来。
吴茱儿吹了吹茶水,小口吸溜了一下,吧唧吧唧嘴,又吐了下舌头。呃,好苦。
太史擎尚在回味那一曲,目睹她粗鲁的举止,张张嘴想训她,到底是忍住了。罢了罢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去进京最快也要一个月的路程,且慢慢教导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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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江宁别馆门外,正有一队车马装点行囊,欲往京师进发。此外,城外集结了几十辆骡马牛车,栽的全是应天府此次挑选出来的良家女子。
领队的乃是锦衣卫千户岳东莱。
护送采选的民女入京,原不是他分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