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廖飞达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整日跟一群老学究、书本打交道,性子自然就沉闷了许多。他的喜爱也偏向老年人,养个花溜个鸟,没事摆弄摆弄砚台,研究研究古本。他尤其对砚台有一种偏好,收藏了各式各样的砚台,有名贵的也有便宜的。
平日里,他装着砚台的架子从来不许任何人靠近,连擦拭都是自个亲自动手。有时候他会花上半天的时间挨个把玩那些砚台,捧着它们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众人都知道他的脾气,所以没有人敢去碰触他的禁区。
翰林院里真才实学之人众多,他虽然是花银子才捞着个虚职,不过为人谦逊老实,在砚台上的品鉴无人能及,倒是没有人瞧不起他。偶尔谁得了块好砚台,都会让他帮着看一下。
今个儿,他刚到府衙,一个同僚便拿了块砚台过来。搭眼一看,他立即双眼发亮,小心翼翼的接过去细细把玩。
半晌,他才失望的放下摇摇头。这方砚台粗一看像是易水砚,可细细一把玩却完全失了味道。他收藏砚台多年,从未见过一次真正的易水砚,不过属这一块仿得逼真。只是再真都是赝品,看了越发的让人心里堵得慌。
“虽说是赝品却是难得的高仿,你研究砚台应该知道易水砚有多难得。”同僚却像宝贝一样搂住,“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才弄来的,你小心别给我弄坏了。”
廖飞达的心情却糟糕极了,他心中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见过真正的易水砚。被这样一闹,他无心在府衙带着,郁郁寡欢回了府。
他走到书房门口,想到一屋子的砚台却没有自个最想要的,顿时心里堵得连门都不愿意进。他想到早上在母亲那边见到彩瑕的情形,脚下一迟疑就拐去了上房。
他刚走到外间,就听见里面有丫头和彩瑕说话的动静。
“不过就是块砚台,奶奶着急做什么?”丫头纳闷的声音响起来,“这砚台应该在嫁妆单子上,可能是写的人疏忽才忘记写上。若不是奶奶让奴婢找点东西,还真是发现不了。”
“你懂什么,这砚台是嫁妆之中最宝贝的东西。”
廖飞达一听见“砚台”两个字,立即抬腿走了进去。他一眼就瞄见彩瑕手中的砚台,几步就窜了过去接了过去,连丫头跟他请安都不理睬。
他越看心里越欢喜,急忙把砚台小心地放在床上,整个身子都俯下去,几乎要趴在砚台上面了。
“易水砚,易水砚啊!”他激动地喊起来,眼角竟然隐约有泪水在闪烁。他像看着自个心尖上的宝贝,反复轻轻用手抚摸,万分小心的轻轻敲打,把耳朵贴在砚台上听动静。
他一直看、摸、敲打,甚至是用鼻子嗅味道。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察觉屋子里还有旁人,而这块砚台并不是他的。
“这是娘子的嫁妆?”他这话是朝着彩瑕说得,可眼睛却并未离开那块砚台。
“嗯。”彩瑕回着,“在娘家的时候我对这些东西有些兴趣,出嫁的时候大伯母便寻了块易水砚压箱。”
“哦?原来你也喜欢砚台。”他听了这话才把头转过来,“你可知道这易水砚的由来?”
彩瑕笑了,说道:“臣妾略知一二,只是听说夫君是这方面的高手就不敢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但说无妨,我在府中无人能交谈,你懂这些最好不过了。”他笑着鼓励道。
听见他这样说,彩瑕这才开口,“砚台素有‘南端北易’之称,为制砚的鼻祖。易水砚的制砚大师名为奚鼎,因为战乱死在易州,其子奚廷圭南逃至歙县,采当地龙尾山石制砚,这就是现在流传下来的歙砚。所以很多人习惯把歙砚说成是易水砚,殊不知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哦?接着往下说!”他看着彩瑕的眼中多了几分赞赏。
“真正的易水砚砚石取自易水河畔一种色彩柔和的紫灰色水成岩。天然点缀有碧色、黄色斑纹,石质细腻,柔坚适中,色泽鲜明。而后期的歙砚砚石取自山石,以白色、灰色居多,质地偏硬,色泽稍显干涩。”
“娘子果然是通的!”他欢喜起来,“易水砚质之坚润,琢之圆滑,色之光彩,声之清冷,体之厚重,藏之完整,为砚中之首。”
“诗赞曰:‘南山飘素练,晓望玉嶙峋,适忆最深处,应名著石人。’这是古人赞美易水砚石像玉一样晶莹。”
“娘子!”廖飞达一下子就攥住她的手,神情有些激动,“走,我带你去瞧瞧我收藏的那些砚台!”
彩瑕闻言眼神一闪,没想到他竟然肯跟自个分享那些所谓的宝贝。她挣脱开手,脸上有些微红,低垂着头说道:“夫君先走,妾身把易水砚妥善收好就去。”
“好,一定要妥善保管,这可是无价之宝!”他的心里全是兴奋悸动,觉得彩瑕怎么看都顺眼漂亮。尤其是现在她害羞的模样,更多了几分女子的娇柔之感。
他并未先去,等着彩瑕把砚台收好,然后带着她去了自个的书房。海灵听说他回来进了上房,正靠在廊下往这边张望,见了他赶忙笑着迎过来。再见到后面跟着的彩瑕脸上一滞,随后笑着喊了声二爷、二奶奶。
廖飞达着急带着彩瑕去献宝,哪里有心思搭理她?轻描淡写的哼了一声,兴致勃勃的带着彩瑕进了书房。海灵见状不由得皱眉,她侍候廖飞达多年,可是知道书房一直是禁地,轻易不让人进去。
前几日两个人还瞪着眼睛相互瞧不顺眼